&ldo;言之有理!就派你掌司礼监。&rdo;
刘瑾与八虎喜出望外,即时端过笔砚来,朱笔写了御札。刘撞又要求提督团营,皇帝也答应了,顷刻之间,待罪的闭侍,一跃而掌握文武大权,成为满朝最有权势的人物。同时,片刻之间,尽翻全局,好比着棋那样,&ldo;死棋肚里出仙着&rdo;,一出了头,反倒吃掉了对方一大块。
刘瑾当夜就持着御札接掌了司礼监,一面奏保邱聚、谷大用提督东西厂,一面逮捕王岳、范亨、徐智,矫旨痛打了一顿,逐往南京,连夜起解。
到得第二天黎明,刘健、谢迁以及韩文等人,兴冲冲地上朝,都以为只等圣旨一下,提督东厂的王岳,就会派人行动,八条恶虎,一鼓成擒,从此皇帝可以收心,走上正途,岂非大可庆幸的快事?哪知司礼监送到内阁的圣旨,竟是王岳被逐,刘瑾大用。
&ldo;坏了,坏了!此局全输。&rdo;刘健将头上一顶乌纱帽取了下来,狠狠掼在桌上,&ldo;不能干了!&rdo;
&ldo;是的,我也要辞官。&rdo;谢迁摘下衣襟上的一块玉田,这块玉牌,上刻姓名,是出入宫城的凭证,即是汉朝的所谓门籍。他这样做,表示从此不会再入宫城了。
李东阳亦复作了同样的表示。于是三阁老联名告老,请求放归田里。这个举动,在刘瑾意料之中,早就想好了处置的办法,只等皇帝点个头,就可以降旨。
哪知皇帝正玩得起劲,三阁老的奏疏连看都不看,只呵斥一句:&ldo;来问我于什么?我用你干什么用的?&rdo;
&ldo;喳!栽栽栽栽&rdo;刘遵争忙答道:&ldo;奴才去料理就是。&rdo;
有皇帝这一句话,刘欢乐得矫诏难刘健与谢迁致仕,把李东阳留了下来。明朝的制度,不论任何大官,一经罢职,不能再住在京城里,不过告老回乡的大臣,朝廷亦很优待,赐敕慰谕,家眷准予利用公家的驿站送回乡,地方官按月供给银米及夫役。这些优待,刘欢毫不吝惜,表面上做祖很光彩。
李东阳的被留下来,是因为图议中讨论诛刘欢时,他的态度比较缓和,同时刘欢亦有爱才之心,而李东阳是当时文坛的魁首。
不过,他当然以不与刘、谢同去为耻,再一次上流恳请,始终不许,成了首辅。三阁老去其二,所以焦芳亦在刘瑾感恩图报的安排之下,居然入阁拜相了。不过,刘健、谢迁如此下场,自然影响人心与政局,十三道御史联名上疏,请求挽留刘、谢,加罪八虎。刘速大怒,假传圣旨,尽皆收捕下狱,各杖三十,革职为民‐‐明太祖很苛刻,喜欢侮辱读书人,官员犯了罪,要在午门外打屁股,名为&ldo;廷杖&rdo;,不过孝宗在位十八年,从未杖责官员,所以刘珍的假旨一下,越发引起朝官的愤慨。其中有个掌管武官人事的兵部武选司主事,名叫王守仁,字伯安,籍隶浙江余姚,他的父亲王华是成化十七年的状元,现任南京兵部尚书。而公疏挽留刘、谢,是由在南京的一位言官戴铣所发动,王守仁在家报中得知其事,便上奏救戴铣,请皇帝收回成命,不要蒙上一个杀谏臣的恶名。
这一下当然触怒了刘瑾,矫诏廷杖五十,用刑的是锦衣卫的人,下手特重,打得死而复生。官却未丢,不过降为驿丞,所管的一个驿在贵州蛮瘴之地,名叫龙场驿。及至王守仁伤势稍复,出京先回家乡,刘瑾仍旧饶不过他,派人一路跟踪,准备置之于死地。
那王守仁虽研究心学,却非&ldo;平时袖手谈心性,临危一死报君王&rdo;的腐儒可比,一见势头不妙,心生一计,到了杭州,在钱塘江边留下一顶帽子一双鞋,再有一首诗。诗中自道将与波臣为伍,又用钱江射潮的现成典故,以伍子胥含冤负屈而死自比。杭州知府只道他已投江而死,临江哭奠,致情尽礼,京里下来的&ldo;白靴校尉&rdo;哪里想得到这是一条&ldo;金蝉脱壳&rdo;之计,见此光景,悄然折回。王守仁的一条命算是捡回来了。
从正德元年冬天起始,大明天子赛如刘瑾与正德皇帝两个合作,一个只管&ldo;降旨&rdo;荼毒士林,陷害正人;一个只管玩,玩得昏天黑地,几乎忘掉自己的身分。
不过,刘瑾也有苦恼。今非昔比,哪里能整天陪着皇帝玩?想来想去,有个人可以做自己的替身‐‐这个人的家世不明,从小就投在一个大太监钱能名下,便姓了钱,单名一个宁字。钱宁生来乖巧,善伺人意,一看刘瑾得势,曲意奉承,颇得欢心。刘瑾决定把他保荐到御前,替皇帝去想玩的花样。
&ldo;小宁儿,我打算让你伺候万岁爷。&rdo;刘瑾问道:&ldo;你知道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提拔你?&rdo;
钱宁所希冀的就是能够&ldo;通天&rdo;,闻言大喜,而脸上的表情完全不同,愁眉苦脸地答说:&ldo;我不知道,我也不想去伺候万岁爷,我只跟着公公!&rdo;
尊称太监,叫他&ldo;公公&rdo;,刘瑾听钱宁如此回答,不免诧异,但也高兴,&ldo;我只当你不识抬举,原来你是要缠着我,总算是有良心的。不过,&rdo;他说:&ldo;你果然向着我,就要听我的话。&rdo;
&ldo;别的话都听,公公要撵我,我可不听。&rdo;
&ldo;呸!&rdo;刘瑾笑骂着,&ldo;你倒觉得自己怪不错的,你还能撵到御前?别再退楞子了,好好听我说!&rdo;
钱宁委委屈屈地答应一声:&ldo;是!&rdo;
&ldo;我跟你说,我把你保荐给万岁爷,一则提拔你;二则做我的替身,陪着万岁爷玩;三则做我的耳目。&rdo;刘瑾放低了声音说:&ldo;有两个人你可得当心!&rdo;
&ldo;哪两个?&rdo;
&ldo;你倒猜猜看!&rdo;
&ldo;公公,别难我了。&rdo;
&ldo;我提个头,一丈八尺一张弓。&rdo;
一丈八尺的弓,咱然是长弓;钱宁便即答道:&ldo;那用处可太大了!&rdo;
&ldo;好小子!有你的。&rdo;刘瑾使劲在他背上拍了一巴掌,&ldo;好好儿干去!&rdo;
两人在这个哑谜中取得了默契,钱宁要替刘瑾防范的,一个是张永,一个是谷大用。
※ ※ ※很快地,钱宁便成了皇奇书电≈子书帝须臾不可离的侍从了。
比起八虎来,钱宁有几样格外使皇帝中意之处:第一,年纪相仿,想法差不多。第二,八虎是从皇帝做太子时期的侍从,纵然尊卑如旧,可是在皇帝的感觉中,总有些如老家人与小主人的味道,对钱宁就不会有这种多少有些拘束的感觉。第三,八虎都入中年了,身子长了膘,行动迟滞,何能如钱宁的年轻力壮,矫捷如风?第四,八虎都有重要差使,有时想找哪个玩,偏偏不在跟前,等找了来,兴致却又过了。不比钱宁招之即来,挥之即去,总是可以凑在兴头上。
当然,最要紧的是,钱宁比谁都机灵,皇帝心里的念然还未转到,他则已经有了安排,从不须费一点心。世上哪里还有比这样再痛快的事?
可是,终于有一天,皇帝觉得不痛快,懒懒地什么玩的事都打不起兴趣来。这在钱宁冷眼旁观,早有迹象了,皇帝厌烦的是这座深宫‐‐九重宫阙,看来看去都是一个样子,怎不令人厌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