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派笑声欢闹里,程、曲转过视线,去看彼此。同时,天上,薄云轻轻闪动。一艘灵船悄然出现在上。核心操控室中,兰渡确认过坐标,和沈轶说:“先生,便是这边了。”沈轶神识往下一扫,了然:“仿佛已经开始了。”兰渡抿唇笑了笑:“两位小友还在外头走呢,到咱们出场,怕是还得等些时候。先生,咱们要不要先到这儿的学堂看看状况?”沈轶颔首,“就这样吧。”师门不容(127)景州城而今的规模已是颇大,两位合籍修士的队伍走得又慢,像是有意要给周围贺喜的百姓、修士们多散一些喜礼似的。有人在前一条街上得了银两,追去下一条街,竟然还能得一块下品的辟谷丹。将各样小玩意儿撒下的偶人动作间用了术法,并不会有什么东西浪费、掉在地上。明白马上的成亲修士并不在意他们重复领东西,围观人群愈是欢喜。追在队伍后头,竟是越到后面,人来的得越多。等整个景州城都被走完一圈,学堂门口那条路算是水泄不通了。这时候,众人觉得一股极为轻缓、柔和的力道落在自己身上。原本堵得严严实实的路,竟就这么被分开一条缝隙。而后缝隙越来越宽、越来越大,终于到了能容纳成亲队伍走过去的地步。两位新人一起朝旁侧拱拱手,都是俊逸风流的样貌脸上带着喜色,说:“今日我与师弟——”“我与师兄成亲……”“诸位前来凑这个热闹,实在有心。只是我们摆宴的食堂座位有限,想请大家伙儿一起前去吃上一顿,也是有心无力。这样,若是诸位不嫌弃,后头这些偶人便在外面搭个灶台,煮些妖兽、妖禽之肉。但凡是城中的乡亲父老,到时候都来取上一碗,也算是我们二人的一点心意。”这话说出来,自然又引来一片喝彩。马上,两个青年听到动静,一起微微一笑。恰逢日光照在两人眉眼之间,也照在那两身华贵无比、若有金红光晕在上面流淌的法袍上。旁侧众人看在眼里,竟是有些“这两位当真像那天上仙人,即可便要飞升到天外天去”的恍惚。这倒的确是程、曲两个的目标。不过现在来看,还是有些早了。眼看学堂大门就在眼前,两人朝对方点点头,一起下马。都是“新郎”身份,这会儿的讲究也少了很多。一起跨过火盆之后,程屹、曲濯肩并肩、手臂挨着手臂,一同进入学堂。喧天的炮竹声、吹打声又一次响了起来。若说前面行在街上的经历是让“外人”喝彩,眼下两人便有几分回到家中、得“家人”祝福的意思。孙夫子在其中叫得最是卖力。他不打算以未婚身份当两位好友的证婚人不错,司仪的身份却是责无旁贷。此刻也是他引着程、曲去到学堂当中一般拿来办活动的大殿,路上,还压低嗓音和两人说:“你们请的长辈果然来了!如今正在里头候着。”一顿,“见你们先头回来得晚,人家还在咱们学堂当中转了转。嘿,自然所有事情都是这个。”说着话,孙夫子竖起一个拇指。程、曲两个见了,都是失笑。恰好这个时候,抬眼一看,大殿已经到了。满目喜庆布置当中,他们呼吸微紧。从昨夜便开始冒头的紧张感此刻再次出现,在两人心头翻覆。只是,在余光捕捉到身边的身影时,两人的情绪又都稳定下来。一步一步,从容、坚定地走到殿中。沈、兰果然已经这儿等候了。他们笑吟吟地看两位新人。识海当中,兰渡和沈轶讲:“我与先生成亲的时候,仿佛也有这样一番热闹。”沈轶笑着乜斜他一眼,问:“你是说哪次?”他们俩走过的世界太多太多,按照当地习俗特色成亲的次数也实在不少,这才有了沈轶此刻的话音。兰渡听出了他话中的意思,眼里的柔和感情同样更深。恰好这时候,两个青年在他们身前站定。“一拜天地——”孙夫子在一旁唱道。沈、兰神思回拢,看两个身披流光的青年拜向天地。“二拜长者!”待到两人起身,孙夫子又唱。程屹、曲濯转过身,面向前方坐着的沈、兰两个。细细想来,校长们于两人的恩情似是远不止告诉他们凤凰果的存在、去处这一点。若不是他们创办学堂,此刻的程屹会是怎样状态?曲濯又会在继续留在妙音峰上的时候遭遇什么?……一切都很难言说,但可以知道,那一定不会是什么好结果。思及这些,程、曲真心实意地朝两人拜下。沈、兰把这一幕收入眼中,微微笑了笑,指尖轻动。一点旁人看不到的光彩从他们手指冒出来,没入程、曲眉心。两人此刻只觉得神思一清,除此之外倒是没什么特殊反应。但是等到时间拉长,这点灵犀的好处便会显露,为他们后头的修行带来极大助力。既然被人看做长辈,他们自然也会做长辈要做的事。再之后,孙夫子又唱:“道侣对拜!”青年们还是起身、去拜。从进门至今,这会儿是他们的目光头一次光明正大地放在另一个人身上。看着看着,就不远挪开。孙夫子看着朝对方压下腰的两个青年,笑得嘴巴都要合不拢了,宣布:“礼成!”程屹、曲濯抬头,恰好再次和另一人视线相对。从方才开始就一直剧烈跳动的心脏,在这一刻,意外地平静了下来。两人默默地想:“无论有没有这一次礼,我和师兄——”“……我与师弟。”“都是一定要在一起的。眼下的热闹是很好,但最好的,还是我们看重彼此、喜爱彼此、要与彼此长长久久的那颗心。”…………若是一般凡人成亲,这个时候,该是男方在外喝酒,女方在房中等候。轮到修士,情形便不同了。除非是那双方地位相差极大的,被娶进来的、或是入赘的一方会守在房中,到了一般人身上,只要是平等相处的道侣,此刻都会一同前去与宾客们交流。程屹、曲濯自然也是一样。学堂当中,程屹自然是那个人人都崇敬的“大师兄”,但曲濯其实也相差不多。两人的名字在“光荣榜”上并列出现,到了眼下呢,也是并列出现在众人口中——曲濯听着听着,脸上透出一点儿遗憾来。到现在,众人看师兄的时候,叫出的还是那个假名。他其实有和师兄提过这个。既然冤屈已经洗清,师兄更是已经恢复了从前的实力,又何必要再以假名字生活?程屹听了,却只是摇摇头,说:“还不是时候。”那会儿,曲濯选择尊重师兄说的“时候”。他后头再也没有提起这个话题,两人之间算是自有默契。眼下,却是不免再次起了心思。无独有偶。带着酒杯、酒壶来到沈、兰身边的时候,程屹也在想名字的事。两位校长自是知道他从前的经历,此刻他们不曾主动问,但程屹觉得,自己有必要说起。不是用嘴巴。在场众人里,除了校长们外,他和曲濯就算是修为最高的两个。于是程屹直接传音入密,一面端起酒盏,一面向两人承诺:“……学堂于我有大恩。为报答这份恩情,只要我在学堂一天,便一天不会为学堂惹事。”一段话,在场唯有四个人听。曲濯微微屏住呼吸,看着前方的程屹。很多心情在此刻涌现,愈发难以言明。不是觉得师兄这会儿的承诺不好,只是不可避免地心疼起来。师兄明明是没有任何错处的那一个,却要因为其他人的错判委屈至此。恰好这时候,沈轶也做出了回应。他含笑看程屹,问:“什么‘惹事’?”程屹、曲濯都是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