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不觉得校长没有听明白前面的话。但是,对方如今这样说……程屹抿了抿嘴巴,解释:“先前在无相宗里那些事。两位校长,只要我在学堂一天,我便姓‘郑’。”沈轶淡淡回答:“原来你说这个。”一顿,看着程屹,目光平和,却让程屹莫名感受到了一股力量,“不过,程小友弄错了。”程屹舌尖抵着上颚。弄错?兰渡是最懂道侣心意的人,此刻不必沈轶多开口,他便可以给小辈们解释,说:“并非你在‘惹事’,而是他们。”程屹、曲濯听到这里,心脏漏跳一拍。兰渡又说:“他们做了错事,往后却不思悔改,这又与你何干?——你前头说,‘只要在学堂一日’,莫非是抱着以后从学堂离开的念头?”程屹抿了抿嘴巴。没有点头,可是在场都是聪明人,谁又会不明白?兰渡说:“你不用走。程小友,咱们学堂历来与其他宗门不同。若是哪个弟子自觉已经学到了足够的东西、不必在其中待下去,只要去办一个‘学籍注销’的手续而已。所以,你若是也觉得其他机缘更好、更适合你,便从学堂离开,这不过寻常事,不必在意。“但是,如果你觉得自己牵累了学堂,这才想要走。不必如此,琼天学堂并非不能经事,也用不着弟子用这种手段来作护卫。”程屹听着,听着,眼神慢慢晃动。刹那间,他又想到了那个问题:“如果世上并无学堂,我离开无相宗,便是茕茕一身,行于世间……”再下一息,这个念头烟消云散。程屹郑重地、感怀地应下:“我明白了,校长。”师门不容(128)两个青年从桌前离开了,又去其他桌边敬酒、与人谈笑。视线从他们身上掠过,沈轶端起手中杯盏,轻轻抿过一口。知道他们境界深不见底,摆在这边桌上的便也不是寻常酒液。单是用神识扫一扫,便知道其中灵气浓度远远胜过普通桌上那些。便是程屹和曲濯自己,来这边稍稍沾上一滴,都是要直接醉倒的。兰渡又在沈轶识海中笑,说:“他们倒是十分有心。”要找这种好酒,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沈轶叹:“正是。”不过,客观地说,对于他们两个,这酒还是淡了。沈轶手指又动了动,杯子里、酒壶里的琼液立时减去一半儿,滋味却是愈发甘醇。兰渡又是笑笑,并不使用神识,而是亲自将旁边的酒壶端起来、为沈轶斟满整整一杯。“先生,”将壶放下的时候,他轻轻地开口,“我后头若是喝醉了,你可要好好把我带回去。”沈轶欣然:“好。”…………程、曲从街上回来,是在下午。到了最后一个桌子转完,外间已经是蒙蒙昏色。来吃喜酒的学堂弟子们多半已经醉了,歪歪斜斜地趴在桌上、和周围其他人靠在一处。倒是对眼下环境十分放心,这可是学堂当中呢!最是安全不过,便是直接这么睡下也无妨的。抱着这样心思,纵有那开始时还晃悠悠站起来、预备往宿舍走回的弟子,也还是败下阵来,呼呼睡起。程、曲反倒是相对更清醒的两个。正如他们辛苦找来的酒,对两位校长来说依然略淡。能将学堂大部分凡人、炼气弟子都灌醉的东西,于他们来说同样略淡。虽然脚下稍稍软了一点,神思却还是清明的。至少曲濯自己这么觉得。然而,不多时,他的想法发生一点动摇。抱着师兄的手臂,曲濯嘀嘀咕咕:“师兄师兄,兰校长怎么忽然不见了,是直接回去了吗?”说着说着,有点发愣,“丹曦城里竟然这样繁忙,看来这趟请两位过来,咱们还是思虑不周。”程屹看看师弟,又看看前方。从沈轶怀里,看出点儿一闪而过的白色。若是再细细打量,便会发现那是一只极漂亮的狐狸。通体都是雪一样的颜色,只是皮毛又显得蓬松柔软。被沈校长搂着,身体乖乖待在对方臂弯,尾巴却还要乱动。“啪”一下,扣在沈校长腰上,缠住。又是“啪”一下,卷在沈校长手臂上,继续缠住。嗯?手臂上怎么还不止有一根……哦,对了,是有传言说狐狸这种妖兽,修为越高,尾巴便会越多。能是沈校长的狐狸,九根尾巴是最起码的。程屹慢吞吞地想。思绪转到这里,忽而意识到某些细节。妖……还是让沈校长那么纵容地贴近的妖……在自家师弟背上拍了拍,程屹说:“不至于。校长们自然来了,自然思虑周道。”说着说着,他的手又往上一点,揉着师弟的脑袋。“师弟,”程屹带着疑问开口,“你的耳朵呢?”“耳朵?”曲濯没听明白。程屹则应:“是,我记得,原先是在顶上的……”曲濯更不懂了。被师兄这么揉着,又总觉得痒。他悄悄摇了摇脑袋,把侧面的耳朵晃到程屹手边,“这里这里。师兄,你弄错地方了。”“弄错?”程屹眼睛缓缓眨动,忽地意识到,自己可能也有些醉了。这可不好。灵气悄然在体内开始流转,能炼化的都炼化,不能炼化的呢,干脆被他排出体外。如此一来,程屹神思清明很多。倒是他身边的曲濯,原本脑子就晕乎乎的。这会儿被过多过浓的灵气一泡,整个人更晕了,两只脚都开始发软。这么被师兄抱着,听师兄问:“走得动吗?”曲濯眨了眨眼睛,很认真地感受。过了片刻,才回答:“是有一些……唔!”他被师兄打横抱起来了。失重感瞬间传来然,让曲濯愈是头晕目眩。唯一能让自己安全、稳定下来的法子,就是紧紧搂住师兄的脖颈。感受到师弟身体的靠近,程屹微微笑了笑,身形一晃,这就从食堂当中消失了。他脚踩步法,眨眼工夫,回到自己和曲濯的宿舍当中。低头看看师弟,便见青年瞳仁湿润,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自己。对上程屹的目光,还很是高兴地朝他笑笑,凑来和他贴近。程屹一顿,低声问:“这样喜爱我?”曲濯眨了眨眼睛。似是花了些时间,才理顺程屹话中的意思。然后,他干脆利落地点头:“对!”程屹一笑。见曲濯眉尖压下去一点,神色逐渐变化。程屹微顿,柔声问:“怎么了?”曲濯回答:“头有点……晕晕的。”点头的动作幅度太大了。平时还好,喝了酒之后的现在,可不就是让人脑子跟着晃荡。程屹听着这答案,忍俊不禁。再想想今日的热闹,心道:“再没有比眼下更好的时候了。”…………岳流萤走的时候,计划在外游历二十年。可事实上,她走了五十年不止。会这样,还是因为在南海与妖兽打斗的时候,她不小心便被卷入乱流。那之后,又恰好碰到了一条刚刚撕裂、还没来得及修复的空间通道。借着这条通道,岳流萤如愿去往自己一直向往的“天外天”,在其中自有收获。再回来的时候,已经是金丹大圆满,即将往元婴突破。这种时候,按说应该寻一个地方静心闭关。然而岳流萤越是想要突破,越是要想起从前。最终最终,她还是决定找到当年通道所在,看能不能从中折返。幸运的是,她成功了。可惜,再回飞云大陆,情形与她所想十分不同。“这最大的仙宗?”酒楼当中,小二慷慨激昂地开口,“自然是我们无相宗了!仙师来得倒是挺巧,再过些时候,无相宗收徒的人就要来了。到时候,城中极是热闹!纵然有那不打算拜入其中的,也能跟着凑凑趣儿,兴许也能有所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