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忍无可忍33(4)
&ldo;比狗强,&rdo;孙铁子面无表情地摸了摸下巴,&ldo;狗认主人,你不认。告诉我,这事儿你能办吗?&rdo; 瞎山鸡咕咚咕咚地咽唾沫:&ldo;人呀,一离开家乡就不是人了……当初我还不如不跟着你来山东呢,在东北谁敢……哈,在东北也有敢的,我混得不是人了啊。对,铁子你说得对,我就是一条不认主的狗,日本人给钱我帮他做事儿,&lso;绺子&rso;给钱我帮&lso;绺子&rso;做,这没错……铁,你说让我咋办我就咋办,现在我是你的狗。&rdo;孙铁子摩挲狗头似的摩挲着瞎山鸡的脑袋,冲朱七一咧嘴:&ldo;兄弟我做事儿就是这么敞亮,我不怕你知道我都做了什么,我也不怕你去告发我,汉奸那边,熊定山那边你都可以去,这样你就解脱了,谁也不会找你的麻烦了。&rdo;朱七捅了他一拳:&ldo;滚蛋,少拿我当杂碎看……走吧,我不送你了。&rdo; 孙铁子茫然看了看繁星密布的天空,悻悻地一甩头:&ldo;走喽‐‐好好当你的财主啊,别担心我。&rdo; 走到门口,瞎山鸡拉了拉孙铁子,把手藏在裤裆那边,做了个点钞票的手势。 孙铁子转了回来:&ldo;蝎子,借哥哥几个零花钱,以后还你。&rdo; 朱七纳闷:&ldo;你的呢?&rdo; 孙铁子苦笑一声:&ldo;这事儿以后再告诉你,现在我是个穷光蛋了,不当胡子就没有进账。&rdo; 朱七回屋拿了一沓&ldo;特别券&rdo;,连同口袋里的几块光洋递给孙铁子:&ldo;钱要省着点儿花,在外面闯荡不容易。&rdo;孙铁子揣起钱,冲朱七一笑:&ldo;知道不容易就好。&rdo;转身出了大门。朱七孤单地在天井里站着,抬头望着满是星星的天,望着被星光遮蔽的月亮,忽然就想哭……一些凌乱的往事纷沓而至,一股脑地塞满了脑袋,让他站立不稳,茫然地关紧街门,走了回去。 孙铁子没有走远,走到胡同北头站住了:&ldo;山鸡,熊定山在这一带出没,咱们不能呆在这里了。我想好了,明天一早你就去维持会,把刚才我说的事情办了咱们就走,直接去崂山。&rdo;瞎山鸡嘟囔道:&ldo;还去崂山啊,上次没让那个姓董的给吓死。我不去,要去你去,我回东北老家。&rdo;&ldo;这次咱们不找姓董的了,&rdo;孙铁子咬了咬牙,&ldo;咱们干自己的!听我的,这次咱们玩&lso;单飞&rso;,谁也不指靠,拿出在东北时候的勇气来。&rdo;瞎山鸡瞪着那只贼亮的眼睛看月亮:&ldo;能行吗?我啥都不是。&rdo;&ldo;你行,我需要的就是你这种人才,&rdo;孙铁子暧昧地笑了,&ldo;咱们给他来个浑水摸鱼,搅乱了他们的脑子,将来崂山地界就是咱哥儿俩的。&rdo; 瞎山鸡吭哧两声,似乎有些明白了:&ldo;对,当初我在老北风那里&lso;打食儿&rso;的时候,做过这样的事情。&rdo; 孙铁子皱了皱眉头:&ldo;你去日本人那里告发老北风藏在什么地方是不?嗯,这事儿办得确实有些操蛋。&rdo; 瞎山鸡尴尬地嘿嘿:&ldo;这你都知道……后来我去投奔熊定山,定山因为这个把我撵走了。&rdo; 孙铁子阴森森地笑:&ldo;熊定山讨厌你,我不讨厌你,以后你还是得干这样的事情,彻底把水给那帮杂碎搅浑了。&rdo; 瞎山鸡没皮没脸地摸了一把头皮:&ldo;干这个我有一套,比三国时候的蒋干可强多啦。&rdo; 话音刚落,西北角就响起了一串枪声。&ldo;妈的,果然是熊定山!&rdo;孙铁子忽地蹿出了胡同。 这串枪声刚刚响过,接着便枪声大作,噼噼啪啪犹如炒豆。 孙铁子蔽到一个草垛后面,侧耳静听,听着听着,沙沙地笑了:&ldo;好家伙,熊定山的枪果然猛烈!好啊,好戏开场啦。&rdo; 瞎山鸡听了一会儿,点头道:&ldo;不错,应该是熊定山的枪,这样的枪都是从抗联那边带过来的。&rdo; 孙铁子挥舞自己的汉阳造冲天放了一枪,大吼一声:&ldo;都去死吧!老子是东北抗日联军熊定山!&rdo;一拽傻愣在一旁的瞎山鸡,撒腿冲进了另一条胡同:&ldo;老子杀日本人来啦!老子是抗联熊定山!&rdo;喊完,两条黑影不几步窜进了黑黢黢的高粱地。
上卷忍无可忍33(5)
根据刚才的枪声,朱七分析出那串类似机关枪的声音应该是熊定山的,朱七记得定山有好几支装了长匣子的驳壳枪,当初在他三舅家,朱七发现定山的脚下露出半截黑扁担似的匣子。那天好险啊,如果不是定山受了伤,又如果不是长匣子枪离他的手远,十个孙铁子也变成蜂窝了……桂芬在那屋叹气,一声比一声微弱。朱七在灶间愣了片刻,屏一下呼吸进了里间。 桂芬幽幽地瞥了朱七一眼:&ldo;年顺,你什么时候带我去潍县走走?&rdo; 朱七有些犯愁,这当口我带她走了,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怎么办?敷衍道:&ldo;潍县尽管不是很大,找人也很麻烦呢。&rdo; 桂芬说:&ldo;不难找,我兄弟在一家药房给人家当账房先生,挨家药房打听就是了,再说姓我们这个姓的人不多。&rdo; 朱七一怔,笑了:&ldo;咳,你姓这个&lso;盖&rso;不是鳖盖子那个&lso;盖&rso;,应该念&lso;和&rso;,潍县多少姓何,姓贺的?&rdo;看着一脸哀怨的桂芬,朱七的心猫抓似的疼了一下,收起笑容,正色道,&ldo;别着急,过几天我就带你去……对了,你兄弟大号叫什么?也许咱们仔细着点儿打听能打听得到。&rdo;桂芬扭了几下嘴巴,眼泪又掉了出来:&ldo;他叫盖文博。&rdo;朱七皱起了眉头,盖文博?这个名字好生耳熟……在哪里听说过呢?朱七猴子挠痒似的抓搔着自己的头皮。盖文博,盖文博,盖文博……朱七的耳边炸雷般响起永乐临死前对丁老三说过的话:&ldo;你替我照顾我爹。然后去找盖文博,你的关系在他那里,他在潍县……&rdo; 不会吧?这么巧?朱七的脑子懵成了一盆糨糊……这怎么可能?桂芬这么老实本分的一个人,她的兄弟怎么可能跟永乐和丁老三那样的人有联系?一定是弄错了。朱七偎到桂芬那边,装做若无其事的样子,讪笑道:&ldo;你兄弟真取了个好名字,听着都透着一股文明味儿……他以前是做什么的?&rdo;桂芬又开始叹气:&ldo;在我们那里念了几年私塾,后来我爹让他去济南学医,在济南待了两年就回家了,日本人打过来了……大前年我爹说,你学过医,在东北这边不安稳,日本军队容易拉你去当军医,我兄弟就走了,前年捎信回来,说是在潍县的一家药铺里当账房。年顺,这几天我也看出来了,你娘经常念叨要孙子,我又不能给她生。我想找到我兄弟以后就不回来了,我不能耽搁你……&rdo;&ldo;打住打住,&rdo;朱七一把捂住了桂芬的嘴巴,&ldo;不许说这样的话……&rdo;眼泪忽然就涌出了眼眶,&ldo;我辛辛苦苦地把你弄回来,容易嘛。桂芬,以后你不要在我面前提什么生不生孩子了,我不稀罕……你啥也不要说了,我朱年顺只要活在这世上一天,你就不许离开我和我娘,咱们是正南八北的一家子,&rdo;悲壮地擦了擦眼睛,将一条手臂伸到桂芬的脖颈后面,慢慢抱起了她,&ldo;你不知道,你就跟长在我心里头的肉一样。&rdo; 话音刚落,猛听得胡同南头暴起一声炸雷,朱七下意识地坐了起来,刚才不是已经消停了么,这又是哪里丢炸弹? 朱七他娘在西间大声喊:&ldo;小七,你可千万别出去了,娘刚才看见了,胡同口全是日本鬼子。&rdo; 胡同口全是鬼子?朱七有些糊涂,刚才我怎么一点儿声响没有听到?连我娘都觉察到了呢,我这个糊涂蛋。 这个手雷一定是哪个好汉趁鬼子集合的时候冷不丁丢过来的,朱七咣地躺下了,睡觉,我可不能出去。 朱七估计得没错,这个手雷还真是一条好汉丢过来的,这条好汉不是别人,正是熊定山。熊定山的眼睛是红的,暗夜里闪着灯笼似的光。他丢完手雷,看都不看,一猫腰蹿上一户人家的墙头,沿着墙头沉稳地走了几步,一蹲身子跃上房顶,像野猫那样,四爪着地匍匐几下,嗖地跃上了另一个房顶,不几步便远离了朱七家的那条胡同。蹲在一个孤零零的草垛后面,定山捂着嘴巴嘿嘿地笑:&ldo;我日你小日本儿奶奶的,跟我斗?老子还没拿出真正的功夫来呢……&rdo;戛然止住笑声,打嗝似的叹了一口气,娘的,浪费了我两个好兄弟。定山的两个兄弟已经死了,死在村西北的那幢石头房子旁边,冷风飕飕地刮过他们的尸体。定山摸索着点了一根烟,开火车似的抽了几口,一把将烟头戳进草垛,跳起来,沿着漆黑的河沿扎进了芦苇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