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明熠突然感到一股被利用的悲愤,他们谈情说爱,关他何事?他根本不应出现在这里!略微拱了拱手,朱明熠直接告辞,反正再重要的话白衍之现在也听不进去。于是在只有两人的房间中,涣霜轻轻说道:“主人,谢谢你。”涣霜明白过来了,白衍之的那些话都是对着他说的。白衍之知晓,涣霜在他身边一直有着巨大的不安感。涣霜害怕自己无论做什么都是错的,他跟在白衍之身边只会拖累白衍之。所以白衍之告诉涣霜,他并非自己想的那般,他真的很好,他做过的事许多人都做不到。在白衍之身边,他也无需因做错一点小事而惊慌。感觉到白衍之的良苦用心,涣霜终于鼓起勇气,于是一只小白兔自白衍之袖中跳到他的手心。白衍之也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像往常一般,拿出正在研读的古籍,将涣霜放在腿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抚摸着。只是白衍之现在无论如何也无法将注意力放在书上,因担心涣霜害羞,他对早上发生的事只字不提。但得益于强大的神识,每一幕他都记得清清楚楚。他虽轻描淡写的说什么人之常情,但情之一字,最乱人心。只是略微回想,白衍之便觉得有些口干舌燥,心神难宁。幸而涣霜此时也是心烦意乱,没有察觉到白衍之的异样。灵舟在云中行驶了大半日后突然放缓,慢慢穿过无形的护山大阵。此处灵气充盈,群峰似剑,河水如一条玉带,串起群峰飞瀑溪流。灵植遍地生根,生机盎然。此处宝地便是青昭宗。同门远征归来,掌门带着门中所有弟子迎接。几乎每一个弟子,一下灵舟便会被同脉的亲友包围起来,嘘寒问暖。而他们也会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礼物,赠与师长同门。在一片热闹中,白衍之是最后下灵舟的。在修真界,消息比人飞得快,因此青昭宗早就知晓,白衍之如今是仙盟长老,他做出的每一个决定都会影响无数修士。对青昭宗来说,白衍之是门中修为高深的客卿,避世而居,高不可攀。如今,他们青昭宗最紧要的任务,便是想尽办法让白衍之留在青昭宗。只见灵舟之上,白衍之还是如去时那般,一身白衣,不染纤尘。周身剑意凛冽,望之便心生寒意。他看着下方一派团圆和乐之象,面上无悲无喜,不知在想些什么。白衍之拾级而下,掌门立即带着几人上前迎接,几乎所有人都抬头看向他。白衍之通身雪色间,一把黑色的剑格格不入的横在身侧。那不是黑色,而是浓郁到极致的魔气。魔气层层包裹着残破的剑身,如水般流动,偶尔不甘的想从剑上逃脱,却被牢牢的封印在剑身半寸之内。纵然层层禁制,但所有修士一眼便可认出,这是一把魔剑。即使关于这把剑的传闻沸沸扬扬,涣霜剑还是第一次现于大庭广众。众人面面相觑,心中皆有万般话语,却无一人敢言。白衍之手指轻轻点了一下剑身,隐秘的安抚剑中的剑灵。涣霜非常紧张,他身在剑中,不停的看着下方每一个修士的反应,生怕有谁因为他,对白衍之不满。涣霜咬着唇,不安的蹂躏着自己的衣角。出乎他的预料,那些修士们虽神色各异,却无一人同上一世那般,脸上满是厌恶。不对……少了一个人,那个对他的主人有着无边恶意的剑修,周遥川。“来去迢迢,魔渊凶险,辛苦溯雪仙尊一路护持。”青昭宗掌门邵秉臻郑重的行礼道,在魔渊混战中,能救的白衍之都会顺手救下来,其中有许多青昭宗弟子。原本除了白衍之,青昭宗中还有周遥川长老随行。可惜在出发前夕,有一批青昭宗弟子在秘境中遇险,周遥川强行进入秘境,陷在其中无法脱身。白衍之受了这礼后又浅浅回了一礼,按惯例,他不过是露个面,之后的宴会他便不参加了。正要离去时,掌门面上带了些歉意,传音道:“苏竹晞与九思一事,是我门中教导不严,此事老夫定会给溯雪仙尊一个交代。”“有劳邵掌门了”,白衍之传音道,说罢飘然离去。在白衍之离开后,邵掌门又分别传音给苏竹晞和九思,让他们去刑堂领罚。已在人群中转了一圈的朱明熠凑了过来,他在门中的人缘一向不错,此时怀中满是弟子们赠送的各色礼物。“师兄,路上我探过白兄口风,白兄觉得,九思一路上和涣霜相处的不错,看起来没什么心眼。我们若要查,应当多问问苏竹晞。”邵掌门在心底叹了口气,门中这么多弟子,他不敢说对每一个都了解,但大概心性还是知晓的。苏竹晞的修为天赋皆在同辈前列,且善于交际,谦和谨慎,怎会犯下如此大错。修士们去魔渊确实是为了除魔,溯雪仙尊执意将魔剑带在身边也确实不妥。可苏竹晞擅自滥用职权,激同门前去暗杀剑灵。如此行事,实在难堪。旁人只道是除魔心切,同门师长却能察觉此中异样。“师兄,我们去问可能问不出此事内情,不如让颂月去吧。”朱明熠说道。邵掌门点了点头,二人对视一眼,其实他们心中都有同一个答案。人群中,苏竹晞在欢声笑语中四处张望,同峰的师弟说道:“苏师兄,你别看了,师尊没来。”苏竹晞掩下转瞬即逝的失望,关心的问道:“门中诸位峰主都来了,师尊缺席可是因在秘境中哪里受伤了?”“师尊的伤早好了,前一段时间不知道因为什么大发雷霆。今日掌门去请,师尊说自己心里不痛快,不想来。”苏竹晞微微垂眸,他知晓,他的师尊大发雷霆定是因与仙盟长老之位失之交臂。若是他那时能成功……可惜现在,等着他的只有刑罚。“他多大人了,怎么还天天闹脾气。”苏竹晞身侧,九思抱着手臂说道。然后两人同时听到掌门的传音,相互对视一眼,苏竹晞苦笑着向九思行礼道:“都怪我,连累前辈受罚。”“没事,错事是我们两个一起做的,自然要一起受罚。”九思满不在乎的说道。而此时白衍之正隐去身形,同涣霜一起,流连于青昭宗群峰之间。涣霜从剑中出来,立在白衍之身侧,听他讲解门中各处。“方才我们离开之处名归鸢台,是青昭宗内停靠灵舟之所。前方最高的山峰是青信峰,乃门中主峰,掌门所居之处……这里是苍鹭峰,峰主名苍术,是一个剑灵,他的剑主是青昭宗开山祖师。苍术道友喜爱晚辈,门中剑灵大多与他亲近。日后你若是无聊,也可来此处游玩。”涣霜好奇的看着苍鹭峰顶,青昭宗开山祖师的剑灵,不知道他究竟存在多少岁月了。“此峰名为青焰峰,峰主是朱明熠,峰上所居者多为铸剑师。那里是青霄峰,峰主是周遥川,周道友与我有些龃龉,若是无我在侧,莫要接近此处。”涣霜郑重的点了点头,然后下意识的离着白衍之更近了些。显然,周遥川此人,留给涣霜的是很糟糕的记忆。白衍之抱住涣霜,轻轻安抚道:“不用害怕,如今他不是仙盟长老。哪怕在青昭宗内,他的命令也有许多人不听。他若是招惹我们,我不会轻饶。”涣霜忽然感觉安心许多,是啊,很多事情都不一样了。此时天已经黑了,主峰上灯火通明,青昭宗几乎所有弟子都在那里欢庆同门凯旋,其余各峰难得的安静。群峰静默,月光倾泻,河水载着月光的碎片,波光粼粼。涣霜与白衍之把臂同游,离着欢笑声越来越远。两人落在河畔花海,一阵夜风吹过,惊点流萤,落英缤纷。涣霜此时难得的松弛,小心翼翼的逗弄身旁的荧光。白衍之立在一旁静静的看着他,月光,花海,流萤,皆是陪衬。在白衍之眼中,万物不及他的剑灵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