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明媚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洒进房内,照着病床上静静昏睡的人苍白俊挺的容颜。血浆和输液瓶中的药水滴滴落下,缓缓注入那纱布包裹下遍是伤痕羸弱不堪的身体……
强烈的酸楚涌上鼻尖,汪曼春眼前瞬间模糊。轻手轻脚地走上前去,小心抚摸他的额角眉梢,还是滚热烫手。
俯身握住他绵软无力的手,一触之下却是彻骨的冰凉。她忍不住捧着它连连呵气,含泪将它贴在自己的脸颊边暖着。
两日来,即使她用尽一切办法竭力减轻对明楼的伤害,甚至利用一切机会冒险潜入牢中喂他食水药物,依然无法挽回他的伤势一天天迅速恶化下去。因长期过度操劳而处于透支状态的身体,早在初审中便已被连续三十多小时不间断的酷刑折磨损毁殆尽。他已全然挺不过一次完整的审讯,稍微粗暴些的动作都会让他昏迷不醒。持续的高烧和咯血,多处伤口发炎溃烂,进而出现呼吸困难和休克症状。眼见情势危急超乎预料,她只得与阿诚和王天风制定紧急方案,在人手严重不足的情况下,预设埋伏点,在送明楼去医院的途中进行营救。
然而,她还是低估了特高课的警惕性。在经历了南田遇刺、许鹤事件、死间计划等一连串挫败后,日本宪兵再不敢有丝毫轻忽。明楼所处的救护车,是在一前一后两辆满载着日军加强小队的卡车护送下奔赴陆军医院的。他们的营救小组没有丝毫机会,她无奈之下只好下令放弃。
如今,唯有寄望于她在日军内部的暗线了。
师哥,你要撑住。你答应过我的。
汪曼春死死咬牙,拼命克制着汹涌的泪水和内心的恐惧。
熟悉的叩门声响起。汪曼春擦泪起身,让出地方给进门来的护士小姐做例行的检查和记录。
&ldo;怎么样?&rdo;等各种生命体征测完,她忍不住轻声问。
&ldo;不是已经告诉过你了么?大面积肺感染,加上失血过多,不过都稳定下来了。紧张在意成这个样子,表面还要装做苦大仇深,我春姐姐真可怜。&rdo;
略带调侃的语气中,护士小姐合上病历薄朝她走来。纯正的中文,熟悉的面孔,正是刺杀许鹤时阿诚放走的那个中国姑娘。
&ldo;就你这丫头话多!&rdo;空气总算是轻松了些,汪曼春微微发窘地板起了脸:&ldo;小心青瓷找你杀人灭口。&rdo;
&ldo;你少吓唬我了。我才不信那天是因为我说了几句中文就捡了条命,是你跟青瓷打了招呼吧?&rdo;
&ldo;好,好,你聪明!&rdo;汪曼春拉她走到一旁,压低声音问:&ldo;说正经的,秋田先生什么时候到?&rdo;
&ldo;已经确认,明天上午。一切按你的计划进行。&rdo;
&ldo;好。&rdo;汪曼春点头。看了看病床上的人,尤自不放心问:&ldo;他的身体,不会出什么问题吧?&rdo;
&ldo;你放心,他的情况经过昨晚的急救已好转许多,现在已经不需要吸氧。今天再好好治疗静养一日,我那边也给你们备足了各种药物。你们的营救人员里有医生,应该没事的。&rdo;
&ldo;那就好。&rdo;汪曼春忍不住上前拥抱住她:&ldo;谢谢你,缨子。&rdo;
松本缨子,代号:樱花。日本华侨,日□□员,共产国际远东情报局成员。
&ldo;好了春姐姐,我们之间还说什么谢?&rdo;
缨子从她的怀中挣出,还是那样心无城府的笑容:&ldo;我看你一沾上这个人的事,立马变得都不像你了。&rdo;
汪曼春闻言苦笑,一时无语。
她的生命是分割成两段的:与明楼一起时的汪曼春,和明楼离开后的汪曼春。前者,是涓涓清泉净澈见底。后者,是血污覆盖下的重重心机。究竟哪一个才是真实的自己,连她自己都已经分不清楚。
&ldo;对了,我刚在楼下见到高木进来了。你这个样子,去整理一下吧。&rdo;缨子好心提醒,一面推着她进了与病房相连的盥洗室。
她们没有注意到,就在这个转身的瞬间,躺在病床上的人忽地睁开了眼。
有万千情绪一一划过水雾氤氲的似海深眸,翻腾汹涌,又缓缓沉淀。最终,回复到一片深不可测不见惊涛的静邃寂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