岐玥累极,阖目却睡不着。
陆时荀并没有要走的意思。
陆时荀看着她隐隐不安的眼皮,也知她没睡着,却也不恼,只是不痛不痒地说了句:“筊筊是觉得身边有人,睡不着吗?那以后可怎么办。”
以后?
岐玥听此倏地睁开了眼。
陆时荀却笑着给她紧了紧被子,倚在床前……一如往昔,淡淡地道:“乖,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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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咚——”
登闻鼓的声音,在这寂静深夜里,竟能传得如此之远,这下岐玥当真是没法儿好好睡了。
陆时荀淡笑道:“你可知是谁在敲着登闻鼓?”
岐玥微微摇了摇头。
陆时荀似乎很满意她此时的温顺,道:“琅琊郡夫人。”
可岐玥的思绪没法儿好好厘清,只能沉沉睡去。
陆时荀只是听着外头不成韵律的聒噪鼓声,心情却甚佳,淡笑道:“好好睡一觉吧,待你醒来,就只是我的筊筊了。”
是筊筊,不是太后。
陆时荀给她喂的毒药,当然不只是牵机,而是牵机为引的蛊毒,佐以他方才喂她喝的白水。她人生的记忆便能如云山雾罩,忘得三五分了,就算想起来一些些片段,也只会以为那是梦境和怪诞的神思——只要不是后来的“太后”,他的筊筊变成什么样儿他都喜欢,她变成什么样的筊筊也一定会只喜欢他。【ps重生是存在的,但是陆时荀这么操作了一通,告诉她,那只是“南柯一梦”】
不仅仅是要她忘记“太后”,忘记“不相干的人”,更是因为这个世界上知道结局的人,一个就够了——多了,不安全。
他的筊筊,可不会与他为敌。
只有他的筊筊,才不会与他为敌。太后?他可不知道“太后”能做出怎样的事情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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鼓声如伐木声丁丁……要多难听有多难听,可是他却如周郎闻曲误般不惊怪,意暇甚。歪着头瞧着安详睡着的岐玥,温眸终于如水样柔和,上一世的刘岐玥,也为他这般不顾一切——他不允许她自此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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敲登闻鼓的是琅琊郡夫人赵玄嫕,安北大都护张思安之妻。
年前张思安被人告发通敌,证据确凿,天子仁德,本打算按下此事。但兹事体大,且牵连甚众,不严刑重击不能以儆效尤。
故而在天子百般偏护之下,张思安三族无论老幼,皆(仅)被流放辽东——包括他六十岁的老母和襁褓幼子。
仅琅琊郡夫人因是南郡长公主之胤,而被特赦。
而她产后虚弱,外加这一连串的打击本就日日缠绵病榻,竟还有力气过来击鼓鸣冤、纠缠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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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陛下……狡兔死走狗烹,鸟尽才弓藏,陛下现在以为天下承平,自己可以坐拥天下,万事皆允了吗?外贼虎视眈眈,陛下竟然还信了别人的离间计。陛下以为自己是什么圣明天子吗?可笑,真是可笑,简直不知所谓……”
赵玄嫕越骂越难听,大有陈琳讨贼的赳赳气势。
天子在内宫都听到这声儿,倒是也起来了,还给内侍说道:“把她拉到一边儿去,朕这就过去。”
内侍监王玢劝道:“……陛下也是太过恩宠大长公主了。”
天子叹道:“当初这门亲事,也是朕这个做舅舅的给她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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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时,天子便坐着辇轿出来见她,道:“这是做什么。”
王玢劝道:“夫人才刚生产,太医让你仔细着身子。”
赵玄嫕拳头紧了紧,怒道:“家都没有了,还能要紧身子吗?”
尾音拖得阴森,令人一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