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起宁老五曾经的感叹,赵白城又叹了口气。
当晚宁老大带着宁老五,上了胡金花家。两人一进门,赵富贵的腿脚就弹起了三弦。这次事情闹得这么大,胡彪这个做小舅子的却连言语都没言语一声,他在家里提心吊胆了整日,只怕受了牵连。
眼看着煞星当真找上门来,赵富贵赶紧泡茶递烟,连话都说不大利索了,“宁哥,咋……咋有空来上俺们家玩来了。”
胡金花却要直截了当得多,阴沉着脸道:“别废话了,胡彪是我弟弟不假,可事情跟我们俩口子没关系。你们再怎么打怎么杀,全凭你们高兴,别扯到不相干的人身上!”
“大嫂子,我来不是为胡彪的事。”宁老大客气地开口,并没有如想象中般当场翻脸,“我家老五你们也知道,三十好几的人了,也没个成家的心思。我劝他劝到今天,啥用都没有,愁得脑袋疼……”
胡金花夫妇莫名其妙,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狗剩这孩子很讨人喜欢,跟我家老五好得跟父子似的,我就寻思着,能不能把他过给老五,做个养子。将来老五年纪大了,身边没有媳妇,也好有个人陪着说说话,照顾照顾。宁家跟你们老赵家攀不上亲,要说过继,大概不怎么妥当。总之就是这么个意思,大嫂子你觉得怎么样?”宁老大温声慢语,跟旁边鼓着眼的宁老五形成了鲜明对比。
赵富贵还没来得及说话,胡金花已经冷笑一声,断然回绝:“你的意思是让狗剩改姓宁?门都没有!”
“不用改姓,人住过去就行。”宁老大淡淡说。
“人过去?狗剩从我家一走,村里几百口人还不得犯疑心,以为我怎么着他了呢!我养他养到今天,你们一句话就给要走了?哦,你们做好人,让我跟老赵背骂名是吧?!”胡金花双手叉上了腰,俨然是要骂街的架势。
“你养狗剩养到今天,也没见你对他怎么好啊!”宁老五斜眼看了看站在屋角的赵兵赵勇,眼睛鼓得更圆,“咱不说饭能不能吃饱,狗剩平时穿的什么玩意?他爹死了这么些年,衣服早该烧了吧?我瞅着怎么还在狗剩身上套着呢?我嫂子早就看不过眼,要帮狗剩做新衣,可到底还是怕有人嘴不干净,骂她多管闲事。老子可没那么多讲究,憋不下去就去你妈的!我大哥现在来说这个事,是给你们脸,没有求你们答应的意思,别睡觉把头睡扁了!”
胡金花被他这么一吼,脸皮顿时紫涨,正要发飙却看到赵白城跑进门来,一手一个拽住了宁家兄弟,“大叔,五叔,你们咋都不问问我!”
赵兵赵勇一看到堂弟就吓得打起了哆嗦,唯恐大人待会儿打起来,自己说不定也会成为这家伙的练拳对象。宁老五怔了怔,愕然道:“狗剩,你不肯跟老子一块过?”
“谁要认你做爹了?”赵白城挤挤眼,神色古怪,“你要嫌在家气闷,我搬去住还不行吗?”
宁老大原本是怕胡彪日后报复,让胡金花刁难赵白城。毕竟是人家家里的事,赵白城的日子就算再怎么不好过,自己出头也言不正名不顺。此刻见赵白城似乎另有想法,只得暂时罢休。
“狗剩,你自己是个什么打算?”走出胡金花家后,宁老大问。
“没啥打算啊!不想你们跟我大娘吵架,没用的。”赵白城若无其事地回答。
宁老大默然片刻,又道:“你今天跟大人放对,有些话恐怕连你五叔都没那个脑子说出来,到底是谁教你的?”
这次赵白城被问得一怔,挠了挠头,满脸茫然,“没人教我……我也说不上来,反正到了那个时候,主意就自己蹦出来了。”
“你当你脑壳里有孙猴子吗?还蹦,蹦个鸟!”宁老五见他脸上神色不像假装,更是奇怪。
宁老大心中也同样充满疑惑,但终究还是没有再把话题继续下去。
过继一事既然不了了之,胡金花在其他方面也就没了干涉的借口。第二天下午,赵白城当真把铺盖卷搬去宁老五家里。宁老五看着那床薄得像纸的破被大骂不已,说赵兵赵勇两兄弟必定没有屁眼。赵白城笑嘻嘻的也不多话,上山逮了只又肥又大的山兔,晚饭时宁老五喝得晕头上脸,倒在炕上鼾声如雷。
等到被尿憋醒,宁老五晃晃悠悠起身,只听已经睡着的赵白城一边磨牙,一边含糊不清地骂了句:“老子日完他姐日他妹!”
宁老五暗自好笑,却也不知这小家伙到底是要日谁,撒完尿回到屋里,一觉睡到大天亮。
小床是空的,新被叠得整整齐齐。宁老五一开始并没在意,只当赵白城跑去找小蛮了,摸烟时才发现口袋里那张胡彪写下的欠条已经不翼而飞,顿时呆若木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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