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说桃成蹊来拜访,林县令十分惊喜,迅速迎了出来,甚至还想拿出自己平日做的诗向他请教。但桃成蹊本来就是个任性的大少爷,他没那闲工夫跟他寒暄,直接道:“林县令,敢问皇上大还是你大?敢问国法重还是私欲重?”林县令惊呆了:“桃郎君何出此言!本官万万不敢对君上有丝毫不敬!”桃成蹊冷笑道:“但你属下的县丞,为何却敢不遵国法,不惧民声,说抓人就抓人?说下狱就下狱?难不成区区一个县丞,竟能无视法度不成!”林县令道:“这……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老管家上前,把事情从头到尾的说了一遍。林县令顿时一拍桌子:“还不把郭通叫过来!”郭通被叫过来的时候,还有些懵,一见桃成蹊,他更懵。郭通在梧桐县这弹丸之地,当了太久的土皇帝,早已经忘了谨慎二字咋写。在他眼里,唐时锦只不过是一个有点儿钱的小女子,唯一的靠山就是沈挚。他根本就没去打听具体的事情,也不知道中间出现的,是桃府的下人。否则的话,借他个胆子,他也不敢动她……不止是因为桃成蹊是举人,而是“桃”这个姓,满大庆朝,不知道的有几个?他的家族从来不是秘密!别说一个小小县丞了,就算是朝中大员,又有几个敢惹呢?郭通连连致歉。桃成蹊冷然道:“我桃家虽比不上你们家大业大,但也不是没名没姓的人物,如今我义妹在此,竟被你们这般欺负,我定要写信回家,请家中长辈做主!”郭通吓尿了,直接屈膝行了大礼:“何至于此!又何至于此!家中女眷不懂事,我回去责罚她便是!”“责罚?”桃成蹊冷笑道:“我妹子还在大牢里关着呢,你那儿,罪魁祸首,一句责罚就行了?拿我桃陟遐当甚么!”郭通听出来了,他要他把冯娇娇关进大牢。可是他在家里,虽不是入赘,却也跟入赘差不多了,根本没有这个牌面儿!冯娇娇又自小受宠,不然也不会养出这么嚣张跋扈的性情,他是真不敢做主把冯娇娇关起来,只能苦苦哀求。正说着,炎柏葳直闯进来,道:“成蹊,锦儿呢?”林县令这才回神,赶紧下令:“快去大牢把唐小娘放了!”下人应命而去,炎柏葳就跟着去了。这会儿,大牢里正鸡飞狗跳。几个老狱卒为了银子也是拼了,大牢里如今一屎难求,朱红花母女都被按在地上,搜肠刮肚的吐。唐时锦远远站着,捂着鼻子,还不时的指点:“你说说你们,也不知道个变通,不会等她吐完了再塞么,不会垫着点稻草么非得下手抓?不嫌恶心啊?呕!”忽然听到有脚步声传来。唐时锦迅速回神,一步冲到最近的牢房,一把扭断了锁,然后进去把门一关。于是等炎柏葳冲进来时,就见她坐在稻草里,特别可怜的样子:“炎柏葳,你终于来救我了!我都快吓死了嘤嘤嘤!”炎柏葳:“……”我听到你扭锁了。我也听到你说话了。众人也默默侧目……我们才是快吓死了好么!炎柏葳无奈的扶了扶额,叹道:“快出来吧,反正你是一眼看不着就得出点事儿。”她立刻忘了装娇弱,站起来道:“我哪里错了?”“你没错。”炎柏葳道:“锦爷哪能有错?锦爷永远没错,全都是旁人的错。”他推开门,朝她伸出手:“走了,成蹊在林县令那里,我们过去看看。”她把手放在他手心,两人就手牵着手走了。唐时锦手向后,飞了一百两银子的银票过来,几个狱卒顿时一通抢。唐时锦跟着炎柏葳过去,一看郭通跪在地上,顿时就明白要唱什么戏了。于是她扑过去,哽咽的道:“大哥!”桃成蹊情真意切的扶住她手:“锦儿,你可还好!?大哥担心死了!”炎柏葳:“……”他在想桃成蹊最早是他的朋友没错吧?为什么这两人看上去……简直像亲兄妹,同样的戏多又爱演,还演的这么真?难道这是他的问题?他找的都是这种朋友?两人真诚的相见欢了一会儿,也让林县令和郭县丞明白了,他们义兄妹的感情很不错,绝对不止是面子情。林县令终于找着机会插话:“唐小娘,对不住,是本官治下不严,让唐小娘受了惊吓。”唐时锦拭了拭泪,蹲身行礼:“大人言重了,不过是一场误会,我并未受什么惊吓。”她这红脸儿一唱,林县令的脸色就好看多了,然后郭县丞道:“唐小娘,家里几个女眷不明事理,还请唐小娘不要见怪,我回去就叫她向你斟茶请罪。”唐时锦道:“郭县丞这么说可折煞我了,我也有不对之处,我做事向来莽撞,大哥也是时常骂我的。”两个月搞垮冯家郭通的脸色也好看了。两人都看向桃成蹊,但桃花公子仍是冷着脸不说话。唐时锦在两人的偷看之下,拉了拉他的袖子,做口型“沈挚”。桃成蹊这才冷然道:“也罢了,既然是误会一场……那就两清了!”他拂袖就走,也不用给任何人面子。唐时锦连连拱手:“我大哥脾气坏,还望两位大人大量,体谅他为我忧心,原谅则个。”两人当然连说不敢,唐时锦这才追着他去了。外头罗娘子和一众妇人还在等着,还有不少看热闹的闲人,花狼也站在角落里等着,一见她出来,罗娘子险些喜极而泣,旁人也是纷纷询问。唐时锦团团拱手道:“多谢大家关怀,唐某感激不尽!”余下的话却一句没说,更没解释,就在众人簇拥之下走了。时间也晚了,唐时锦怕唐时磊担心,安抚了罗娘子几句,也没去桃宅,就赶紧往回赶。老管家牵了几匹马儿出来,桃成蹊也想跟着回来看看,也上了马。炎柏葳问她:“你会骑吗?”唐时锦摇了摇头。唐老大虽然英明神武,但还真不会骑马。其实生意做到一定程度,很多时候会约在马场谈生意,当年她也曾想装个逼的,结果太过于轻敌,一上来就叫马踹了一脚,当众丢了脸,从那之后,就有点犯拧,就是不学了。炎柏葳就道:“我带着你骑吧。”他就随手把她提到了身前,唐时锦有点害怕,扶着他的手臂。炎柏葳半开玩笑的道:“我还当你要痛骂贪官污吏,没想到锦爷还会说软和话。”唐时锦道:“当面得罪他们那是蠢,要对付他们,直接背地里阴死多好?”桃成蹊笑道:“我与锦儿心有灵犀,配合的实在是好!”唐时锦也笑了一声,然后又忍不住叹了口气。她跟他道:“我一直觉得很多事情,离我很远,可是我直到现在才发现,有些事情,就好像一滴墨滴进水里一样……脏的不止是入墨的那一方水,而是整池水全都黑了,沟沟壑壑之处更是黑的更厉害,人就活在这种地方,真的能‘出淤泥而不染’?”“如今我们看似占了上风,可是你难道不觉得,逼的好人变坏,逼的雅人不讲理,逼的老实人动粗,逼的所有人学他们的仗势欺人,这本身就是一种悲哀?”两人不由默然。唐时锦严肃的续道:“孟母带着她儿子搬家,是因为觉得周围的人会带坏她儿子,可是如果这整个天下都是这样的,那她要往哪搬呢?”正经了三句,然后她就开始锦言锦语:“所以啊!我真的好倒霉,就不能让我赶上个盛世明君,天下太平,让我舒舒服服的富甲天下吗?”炎柏葳也有些感慨,拍了拍她脑袋:“其实如果你只想富甲天下,还是容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