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口的话格外硬气,眼角却已经发红,几滴眼泪砸在林官城的手背上。
这是方琰第一次哭,他感觉自己比得知亲生母亲找上门认亲只是为了救弟弟的林官城还要难受,方琰一想到林官城要为那种人躺进医院,要忍痛从身上抽走一堆很重要的东西给别人,就难受的要死,眼泪怎么也止不住。
自己都舍不得让林官城疼一下,怎么能让他为早就放弃他的父母受苦。
林官城猛然抬起头,瞳孔一点点聚焦,似乎终于清醒过来,林官城使劲擦去方琰脸上的泪水,“我错了,我没有弟弟,我只有你和爸妈。”
两个少年在房间里哭得泣不成声。
再下去时,那一家人已经走了。这几天,沈雪琴和方丞文都刻意没有提起这件事,方琰看林官城看得很紧,怕他偷溜出去做些自己不想看到的事情。
诊断书还留在这里,他们所在的医院碰巧是沈雪琴所在的那所。沈雪琴去病房找过他们,表明自己可以提供一些帮助,出部分医药费用。
刘秀花很执着,认定林官城就是自己的儿子,他的骨髓一定能救小儿子。反复提出要再跟林官城见面,沈雪琴觉得这家人不可理喻,憋着气走了。
林官城要去学校处理一些事情,学校要他做演讲说说自己的学习方法,剪辑成视频,激励下一届的备考生,还有志愿相关的事情。他没让方琰跟着,只送到校门口。
某天下午,方丞文把方琰叫进书房,方琰看完档案袋里的资料脸色铁青,指节攥的发白,“我说他们怎么不要哪哪都好的林官城,偏去要那个一身病的男孩。操……真他妈恶心。”
刘秀花这一家共有三个儿子,大儿子五六岁就查出血癌,到大医院治病运气好遇上了配型到骨髓,但是手术费用凑不齐。刘秀花就想到了几个月大的二儿子,只要找镇上的人贩子卖给别家,就能凑上十几万。
下家都已经联系好,听说是对开店的老夫妻,手里有点钱。人贩子回来路上在街上看到没人管的小孩,瞬间心痒,想顺手牵走,结果被小孩的姐姐看到,立马喊过街坊邻居把人先打个半死,报警让警察抓走了。
牵线的人没了,刘秀花自己联系不到人,本来要到手的钱没了,想找其他下家又怕人贩子把自己说出去,一急就直接把养不起的二儿子丢在孤儿院门口。就在钱马上要借够时,大儿子的病突然恶化成急性,就这么死了。
夫妻俩经不起打击,后来过去几年又生了个儿子,也就是前俩天见到的男孩,没想到又查出白血病。
方琰冷笑,这他妈都是报应。
还好意思来求林官城捐骨髓,真是又坏又蠢又贪,全集齐了。
方丞文不会主动把这些告诉林官城,只是希望两个孩子心里有自己的判断。什么样的人该帮,什么样的不该帮。
没事时,方琰就拉着林官城一起研究招生办志愿书,这可是大事,涉及到两人后半辈子的人生轨迹,林官城说:“我已经想好了,还是决定学医。”
方琰额角跳动,“不是吧,没必要这样讨好我妈,听说学医特别辛苦。而且你看咱妈忙成什么狗样。”
林官城笑笑,“不是受别人影响,我自己想学。”
方琰有点高兴,林官城这几天心情莫名很好,似乎已经走出阴影,同时又有点烦,烦林官城报考的大学自己上不了。他咬着笔杆翻看京城附近其他的大学,怎么分数线都这么高。
他以为那事就这么翻篇过去的时候,林官城却在睡前拿出了一份骨髓配型成功报告。
方琰脸色倏然一僵,瞪着白纸黑字的报告,抢过就给撕了,全身的气场变得冰冷,咬着牙问:“你什么时候联系他们了?”
“我查过资料,没关系的,只是捐献一部分造血干细胞对身体影响不大。”他看着方琰,轻声说道:“如果是陌生人,我也愿意的。捐献完成后就不会再也任何联系。”
林官城说她不是故意弃养的,刘秀花告诉了自己当时有苦处。
方琰面色更加阴沉,咬牙扭头狠骂出声,“谁他妈让你愿意的,你的智商都让狗吃了?”
林官城不明所以,小声说道:“你吃的。”
操…方琰急得又去抓头皮,半晌,红着眼睛从嗓子里挤出一句话,“你要我还是要那一家人?”
林官城不明白,只是捐献骨髓,并没有要认亲的意思。方琰气得要吐血,他不愿意把那个女人干得那些事告诉林官城。
“我就问一遍,你要我还是要救不相干的人?明天告诉我答案。”
方琰说完就下床回了自己卧室,极为干脆。一晚上翻来覆去没睡着,他没法冷静下来,只能用这种幼稚的做法去逼迫林官城选择。
林官城也一整夜没有睡着。
所幸的是,沈雪琴早就联系过相关的教授,说林官城的情况比较特殊,捐献前要注射一种药物,很可能会激活本人基因中潜在的异常成分,导致血细胞异常增生,也就是会有引起白血病的危险。
方琰知道后就第一时间告诉林官城,家族有血液病史不适合捐献,不仅救不了外人自己也可能得病。他没有去问林官城的选择,傻子才去计较口头选择,只要能拦住他就好。
如愿以偿的,林官城没有再去联系那家人,方琰终于松了口气,“我能不能怪你考太高,还太高调上报纸上电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