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垂着眼睛,“我说什么都没有用了,是吗?”
“不是看你说了什么,而是看你做了什么。你口口声声说她是你的珍宝,那么她不在的时候,有什么不能忍耐的呢?不能因为她看不到你,你就做对不起她的事情。”叶霏心存怜悯,又觉得他应该受些教训,“如果你喜欢的,只是有人陪在你身边玩乐,就不要怪茉莉会离开你。她要的是一份稳定的感情,不是一场游戏。你一次又一次伤害她,她才选择和别人在一起。ok,她这种报复的方式不明智,你感到受伤了,但这并不等于,她需要向你道歉。从你背叛她开始,她已经不再需要对这份感情负责了。”
颂西一时无语,过了半晌,才低声道:“你说得对,我会努力改。如果茉莉走了,你要帮我作证,劝她回来。”
叶霏点点头,“我们都会帮你作证的。”
她望着辽阔的海面,忽然就想起许鹏程来。在离开北京前,这个名字还会让她感到不屑与气愤,但在岛上不过几天,它却倏然变得无比遥远。那段往事带来的羞耻、悲哀和愤怒,似乎都可以一笑置之了。半年前刚刚抵达海岛时,这里是一处绚烂的迷梦,她只想在其中遗忘自我;然而现在它变得越来越真实可亲,她见到了岛上的艳阳高照,也见到了狂风暴雨,更见到了伊甸乐土背后,每个人平凡的喜怒哀乐。
她问自己,是否算得上,看到了现实和梦想的界线?她是否会坦然面对,这样的岛屿生活。
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呢?她心里被撞了一下。鼻子有点酸,是因为,不想再成为这座岛屿的过客吧。
汪sir的全名叫做汪晋才,年近六旬,早年曾经在美国和澳洲工作,七八年前返乡定居,在临近几个国家授课。他鬓角斑白,略微发福,讲中文时带着悠长的南洋腔,笑容很是和蔼。
吃过晚饭,大家到monkeybar聊天,因为即将正式开课,也没人打算开怀畅饮,顶多叫上一两罐啤酒。几位学员围着汪sir和陈家骏,聊起各自的潜水经历和连日来的准备。叶霏插不上话,自觉地退到一旁,坐在吧台前安静地听着,遇到有趣的话题就写下两笔。
众人兴致勃勃。
“你昨天几点睡?我看书看到十二点,本来觉得以前学的很扎实,一测验发现都忘记了,唉。”
“我也十二点多才睡,不过是对着镜子练习动作。”
“是啊,我演示的时候,比当年第一次下水学课还紧张。”
“今天练习时我看到两条狮子鱼耶!”
“拜托,你做了两年潜水长了,看到狮子鱼还会兴奋?”
“这两天一直趴在两米深的沙地上练习,你敢说你看到了不兴奋?”
陈家骏扬了扬眉,“你们要知道,如果想看鱼,做潜水向导比较好。因为教学时,无论眼睛看着哪里,心思都在学生身上。”
叶霏想起他在水下指导众人时,冷静且专注的神态,隐约羡慕起那些学生来。
雅恩斯耸了耸肩,“所以总能见到学生很喜欢自己的教练,他的心思在你身上,你的命在他手里。”
克洛伊笑得眉眼弯弯,“哦,所以有的人那么想教漂亮姑娘。我们让课程总监来评判一下,谁更适合教叶霏。”
“我只是陈述一个事实,你不要陷害我!”雅恩斯龇牙,“这样讲,我还能不能通过考试了?”
大家笑起来。
汪晋才也笑起来,“真有些怀念年轻做教练的时候。”他仰身靠在座椅上,向着陈家骏摊开手来,“k。c。,下面交给你了,我们来和这些充满激情的新学员聊一聊吧。”
他点头,了然一笑,“每次开班第一堂课,都会问大家一个问题,那就是,你们为什么想当教练。今天我们不妨在这里先说一下吧。”
一位当地来的学员说:“我喜欢潜水,想在潜店工作,而且收入也不错。”
健硕的美国人答道:“我这几年打算周游东南亚。做了教练,经济上就可以自给自足,工作一段时间,旅行一段时间。”
雅恩斯说:“我喜欢潜水,所以希望把这种快乐带给别人,让更多的人了解大海,喜爱大海。”
还有一对夫妻,连恩和珍妮,他们没有报名预备课程,也是刚刚来到岛上。连恩有些跛脚,走不快,珍妮从不搀扶他,只是放慢脚步,和他保持同样的节奏。他俩相视一笑,“我们也很喜欢潜水,想尝试各种没做过的事情,所以就来了。不过以后不一定会教课。”
“这个问题,从来没有标准答案。”陈家骏微笑,“甚至你以后做的事情,不完全符合你的初衷。你会得到一些意外的收获和快乐,也极可能遇到无法预想的困难。但是我相信,你们从初学者到潜水长,一路遇到的那些教练里,一定有人做了什么正确的事情,才会引领你走到现在的教练课程。我希望你们记得,那些对你带来有益影响的人,还有那些时刻。在某种意义上,它们已经解释了,为什么你会到这里来,你希望成为怎样的一名教练。”
众人齐齐点头。
连恩问道:“有没有那么一刻,你会怀疑自己的选择?”
“当然,”陈家骏微笑,“也许是太辛苦,也许厌倦了,也许有一些其他不得已的原因。有厌倦心理并没有错,但那个时候,就不应该教课了。即使你不说,你的情绪在无形中会传递给你的学生。你的启蒙课程,对于他们今后的潜水生涯都是至关重要的,所以你应该保持严谨认真,又充满激情。”
“那应该怎么办?”
“停止教学。”他顿了顿,“但不等于是永久的。你可以去fundive,去你想去的那些地方,找回潜水中fun的部分。你会发现,依旧热爱着自己蓝色的‘办公室’。”他淡然一笑,“相信我,离开一段时间,你就会迫不及待地想要回来。”
从叶霏的角度望过去,他的脸在灯光下半明半暗,深刻的轮廓透着果决与坚韧。她摸出本子来,在上面写着他刚刚说过的话。
只听他继续说道:“即使和刚才类似的话,我每年讲许多遍,也没有觉得厌烦啊。”
众人一哄而笑。
叶霏低着头,也忍不住咧起嘴,轻声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