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美欣过来拿啤酒,和她一同靠在吧台旁,歪着头,微笑道:“看他们这样子,多开心。”
叶霏赞同,“是啊,一到岛上来,心情就放松了。”
“所以每次开班,我都愿意来帮忙。”
“不知道每天生活在这里,是什么样的感受。”
邱美欣看向她,带了一丝玩味,“你觉得呢?”
叶霏想了想,“作为游客,只觉得这儿是个天堂;但是相处久了,发现大家也都有自己的难处。”
“只是个人的一种选择吧。我是没有那么洒脱。”邱美欣握着啤酒罐,在手中揉搓着,“我会想,如果生病了怎么办,养老怎么办,刮台风了怎么办,想要逛街看电影怎么办;家人上了年纪,需要我照顾,怎么办;如果政府说这一带都要做保护区,所有商家立刻停业,怎么办。”她笑起来,“顾虑太多,很难改变现有的生活状态。”
叶霏点头。
邱美欣看到她在本子上记着什么,笑道:“为你的文章搜集素材呢?”
叶霏脸颊一热,“我是觉得k。c。说得挺有道理。”
“是啊,现在汪sir来坐镇,但有意让家骏来主导学员,他蛮受欢迎,口碑也好。”
“他是不是也有打算继续学习,成为新的课程总监?”
邱美欣点头,“教课、开店,实质上也是一种ss,但是他总能感染听众和学生。当初他没有继续读商学院,真是可惜。”
叶霏觉得无所谓,“也许他天生适合做这个,不去商学院也没关系。”
“倒也是。”邱美欣笑,“可是,那是沃顿呢!”(沃顿商学院,隶属宾州大学,世界知名商学院之一,多次位列ws全美最佳商学院排行榜榜首)
“为什么没有继续读?是因为……妹妹的事?”
“读商学院,其实是家骏父亲的意愿,希望他以后能帮忙打理生意。不过他说不想为那个国家赚钱了,和家里有些不愉快。”邱美欣微笑着看过去,“也是年轻气盛呢。正好大学毕业,他就一走了之,自己跑到偏僻的岛上来。”
叶霏默然,想到他失去了心爱的小妹,和家人疏远隔阂,不愿意再回到出生的国度,独自一个人来到远离繁华的岛上,是自由,是磨砺,还是放逐?想起他的沉默和孤独,似乎感同身受,胸口被微微地刺痛着。“那是很艰难的一段日子吧。”她轻声问。
“是啊,开始和我们都没太多联络。”邱美欣慨叹,“过了两三年,他邀请我们来岛上玩,才又变回开朗乐观的样子。”
叶霏撇撇嘴,想起他的冷峻和讥嘲,这算开朗乐观?
只听邱美欣说道:“无论后来发生了什么,那几年,真要感谢jocelyn。”
听到这个名字,叶霏猛然想起那张陈家骏与鲸鲨同游的照片,落款清清楚楚写着lyn。她的心抖了一下,“jocelyn?她是……”
“她是我见过的,和家骏最相配的女孩子。原本,他们还打算请达明和我作伴郎伴娘。”
在温和的晚风中,叶霏的心仿佛被攥紧,身体发凉,几乎要轻轻战抖起来。她捉住手中的本子,将它卷了起来,页角压得发翘。
“那……后来……”都要喘不过气,但是,还是忍不住想要知道更多。
“那个,他们去了khaolak(寇粒,泰国地名)……”邱美欣轻声叹息,补充道,“就是,家骏救下柏麦那一年。”
叶霏心中一惊,“jocelyn,她不会……”
“她伤得很重,后来身体康复了,心却……她说,再也不想来海边。”
叶霏心中五味陈杂,鼻子酸涩,眼圈渐渐红了。
邱美欣啜了一口啤酒,缓缓地说:“关心一个人可以,但是不要同情他。同情会让你的心失去防范。然而,如果你不能帮助他,同情对两个人而言,都是毫无意义的。”
叶霏只觉得心事被人看穿。
有了同情,便有了怜惜,便让一颗心变得柔软。
虽然并不是有了同情,就一定对他心存好感。
但她对他,还有钦佩,有好奇,和敬畏,以及许多杂糅在一起的情绪,在短短几日内竞相呈现,自己还来不及一一分辨。
难道在别人眼中,已经昭然若揭?
她垂下眼,揉搓着手中的笔记本,想起刚刚写下的一段话,本来想交给陈家骏,看他会描绘出怎样的图景。
“达拉姆岛向南的海湾是天然的避风港,在雨季到来时,无数渔船排列在港口内,船舷挨着船舷,船帆拂动船帆,连接的甲板如同街巷一样。而在旱季,呼号的季风都沉寂了,惊涛骇浪悄无声息,那些渔船都航行到远方的深海。退潮时海湾近岸处是宽阔的浅水漫滩,走出去很远,海水都不会没过脚踝。
在没有晚霞的傍晚,平静的海面如同巨大的灰蓝色镜子,倒映着云影。有飞鸟投身而入,便再不会飞出来。很少有人知道,这面无垠的镜子是梦想和现实的分界线。有些人在水中只能看到现实的倒影,有些人却可以看到内心深处最渴求的梦想。如果你忍住那些景象的诱惑,在不远的将来,那些倒影的梦想都会成为现实;然而如果你栽下去,就只能永远困在梦境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