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霞漫天,白幕渐渐渗出墨色,洇染开来,铺满苍穹。昼夜交替处有连绵起伏的山峰,如卧龙般盘距数千里,龙首处低垂入谷,袅袅黑气在其上盘旋,如乌云罩顶、龙陷浅滩,不详阴霾笼罩其中。
清明凝神望了几眼,见有炊烟,寻进谷里,打算帮忙化解。谁想,竟是一个山匪寨,当家母大虫相中清明美色,欲纳为压寨夫君。
清明不从,母大虫一怒,把人关进牢里想吓他一吓。
清明拾阶而下,牢中肉票不论男女老幼都愣了一瞬,掩不住惊艳。
“美色误认啊。”话者是个轻浮青年,画眉描唇,一身腻歪的脂粉气。原也长得俊美,衣料华贵似出身不凡,可惜像是恨不得把所有好物都放在显眼处,花枝招展得有些掉价——红衣绿佩,银腰带卷金线,足上鞋翘起尖上还有颗婴儿拳头大的莹润珍珠,招摇得让人牙痒,最不可思议的是竟未被山匪把这一身好物抢去。
清明走到牢房角落坐下。
悍匪故意杀鸡儆猴,在不远处倒吊着人行刑,惨叫声不绝于耳,牢中其他人从倾城僧人身上回过神来,瞄着血肉模糊的被施刑者,吓得一颤一颤。
清明双目微阖,神色自若,捻着菩提珠低声念经,声声梵音*荡开,清微净妙,闻而悦乐,如清晨微凉的薄光般明澈,仿若可以穿透人心深处,胆颤的众人在他平缓无波的声音下,倒镇定了不少。
待悍匪察觉有异走来,清明适时停了念经,那闭目养神置身事外的模样,仿佛从未出过声。
悍匪打量一圈没发现什么蛛丝马迹,目光掠过风姿遗世的清明,停在浑身写满“专业败家”“实力纨绔”的红衣公子。
这人没有一点坐牢的自觉,美貌小婢都被悍匪盯得战战兢兢,只他笑嘻嘻把手伸进婢女衣襟,闹得婢女脸一红,扭捏推拒,反被戏弄得娇喘不止,不合时宜的香艳场面惊得众人目瞪口呆,唯清明眉清目正,呼吸未变分毫,耳聪目明却“视”之无物,仿佛把两人当成石头摆设。
悍匪瞪了眼红衣公子,对方回了个轻佻的媚眼,悍匪顿时像吃了苍蝇,被逼得落荒而逃。
红衣公子把涂了粉的脸凑近清明,“佛家子弟不都以普度众生、解救苍生为己任,怎会有你这样般‘识实务’的僧人?”
清明睁开一双光华内敛的眼,无喜无悲,语气同样寡淡如水,“量力而为也。”
红衣公子见他眉宇间有无限悲悯之意,讽意更深,对着清明的耳朵吹了口气,声音撩人,“怎么见死不救,也能说得这般正义凛然?”
清明神色平淡,眉峰不动,态度漠然,瞥了眼红衣公子,连声音大小说话节奏都平平无奇,“施主自重。”
红衣公子讪讪退后,心里纳闷,他平生见过的厉害人物也不少,怎么被这僧人面无表情看上一眼,竟心中一紧。
*
师宣从清明行囊中爬出,经过打情骂俏的男女,听婢女道,“公子,您还是别闹了先想想办法,咱们在这关一夜了,这会儿您那位阴阳氏的婚约者指不定都等急了,老爷要是知道您没接到人让他自个寻去府上,看老爷到时候不打断你的腿。”
“这能怨爷吗?”红衣公子道,“爷要不是为了早点到绕了近路,也不会遇到山匪。爷我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能有什么办法闯出去?”
师宣出了地牢。
清明魂息确是故友,想接近清明还要找个人类的壳子方便行事。匆匆放开神识一扫,操纵蜈蚣钻进一具失血过多死亡的少年,又套一层。待他穿透一层层伪装熟练操纵人类庞大复杂的身体,从车轱辘底下爬出来,一柄宽刀横在身前。
“寨主!车底下还藏着一个。”
师宣顺着声音望去,正是山寨母大虫的老脸。放眼四望,下仆一个个被五花大绑,望见他被发现各个脸色惶然,担忧之色溢于言表。师宣一边治愈流血的伤口,一边跟着山匪进寨。
……
地牢再次打开。
不少巴望更多人一起遭难的心理阴暗者窃窃私语,猜测这次倒霉蛋又是哪般路人?
凌乱的脚步声传来,山匪推搡着一串仆人打扮的男女,各个冷眉冷眼,无不灵秀清俊,却皆频频回头张望,让众人更好奇后面的人物,纷纷小声猜测许是哪位京城贵少,担得起这般赤诚忠心,唯有红衣公子望着那些黑白两色的仆服脸色微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