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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二 远近(第1页)

两日后的拂晓,覃楠兮和小飞被阿箩引着,一路将两人带到一个幽静处。下了车,覃楠兮才看清所到之处,原是一片山坳。

眼前,无边无际的漫山绿草,青葱鲜翠的绿意一浪一浪此起彼伏,仿佛彼此追逐的绿浪一样涌向极远处的天边,七彩的野花随心的漫撒在绿草上,风过草尖,花朵也随着欢天喜地的点头相应,落眼所见,全是生机。而身后的缓坡上,是片密林成荫。树影婆娑之间,依稀可见一条丈余宽的浅溪蜿蜒奔流,叮咚的水声,裹在漫溢花香的风里,听在耳中,只觉时远时近。

“这里是何处?阿素夫先生和柳先生他们……?”覃楠兮心有所念,眼前的风景也无心多赏,转身问阿箩。

阿箩唇角微弯,笑得清甜,一面搀起覃楠兮向林中去,一面道:“小姐不是已答应陪将军隐居些时日?既是隐居,自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车夫昨日已将阿素夫先生和我家先生送了过来,他们眼下定陪着将军在那山屋里呢!”

“隐居,在这里?”覃楠兮不可思议的回头四下望了望。若在这样的地方隐居,有几人舍得再离开?

“是呢,这里风景秀丽,又静谧安恬,先生刻意挑来给将军养伤的。这山坳前后,原是有几家山户的,先生也派人将他们安置到别处去了。如今这山前山后,只有这一处有人烟了。”

阿箩的轻甜软糯的声音,低低回荡在空谷林间,更如黄莺歌语,分外悦耳。可覃楠兮听的却有些惊心,柳七选这样罕有人际的地方,更周密到不惜连几户山户都要赶走,这只能说明,司徒逸的行踪已是山外许多人费尽心机、不惜大动干戈也一定要寻到的。覃楠兮知道这些人中,有新帝周桓、萧国舅和司徒逸的弟弟司徒鲲,还有长平亲王周聃和自己的哥哥覃楠甫。可她却不知道,这些人中,还有北狄亲王乌达和李叁,他们也在费心心机的搜寻着有关司徒逸的蛛丝马迹。

“这地方养伤倒真不错,就是太安静了些。”小飞右手搭在眉上,虚眯着双眼极目远眺。她心思浅,只能理解阿箩话中最浅显的意思。

阿箩莞尔一笑,也不回应,引着两人入了林间细窄的小道,走了一盏茶的功夫,绕过一障低矮的柏丛,才见一个小巧的院落入眼。

那小院落青木围篱,卵石铺径,三间木屋一高二矮,错落相连。当西的篱前,置着一方青石磨,虽已没了驮磨的牲口,可磨盘上还余着几粒泛黄干瘪的麦粒,依稀残留着几天前还在此的屋主气息。东篱下的牲口棚却是簇新的茅草高顶,显然是修葺过的。毕竟踏雁高大壮硕,农家的牲畜棚槽容不下它。

看着棚中悠闲吃草的踏雁,覃楠兮忽然满心悲凉。司徒逸爱踏雁如命,可他如今却盲了双目,不知几时才能再跃身踏雁背上,纵横边疆,驰骋沙场!

正恍惚,就见柳七拄着杖慢慢从正屋出来。

三人上前施礼,柳七欠身回应。起身便压低了声音对覃楠兮嘱咐起来:“覃小姐,我向牧云谎称令尊病重,小姐即将启程回长安,阿素夫先生留下替他治伤。小姐今日便是来向他辞行。”

覃楠兮闻言,浅应一声,匆忙低下头去掩饰自己满眼的泪意。却听柳七以极低的声音又叮嘱:“请小姐切记,今日,将是小姐最后一次以覃小姐的身份和牧云说话。再过两日,小姐只能,只能以哑侍女的身份在他身边。”

柳七字字如针,扎在覃楠兮心上,她只觉的喉头一阵苦涩酸滞,说不出一个字,只能艰难的点了点头算做应下。

曾经,她抗旨逃婚,独自跑到云泽找旭哥哥,被司徒逸救到身边,她顶着“苏九”这个假名字,却在他身边待了近半载。曾经,她还复覃府千金、他的未婚妻的原身,却只能远在千里之外与他鸿雁传情。而今,她与他近在咫尺,可“覃楠兮”却仍然必须离开。她要留在他身边,却只能是个无名无声的哑侍女。

他和她,为何总是似远却近,似近却远?他和他的身和心,远近从来不一,到底是天意磨难?还是他根本不该是司徒逸,而她也不该是覃楠兮?覃楠兮紧闭双眼,任眼泪簌簌落下。

“苏九~”身边的小飞低低唤了一声,握着覃楠兮的指尖用力紧了紧。小飞虽然粗疏任性,可覃楠兮周身的颤栗和掩无可掩的哀伤,她感同身受,也真心疼惜。

“先生,阿素夫先生既然昨夜就到了这里,可是已替逸哥哥诊视过了?”覃楠兮深吸口气,独自吞下所有的伤感,抬起头时,已掩尽所有心思。

可柳七还是迎见了她腮畔遗落的泪珠儿,他幽黑的目光猛然一缩,匆忙转头避开,沉声道:“小姐放心,柳七星夜带阿素夫先生前来,就是不放心牧云的伤。阿素夫先生定会全力以赴。”

“情况怎样?”覃楠兮和小飞几乎异口同声。

柳七闪烁其词:“这,牧云伤情复杂,阿素夫先生也需要时日细细确诊。小姐还是进去辞行吧。”

覃楠兮看出柳七在刻意回避,深觉无奈。转念想到自己是要留在司徒逸身边的,即便柳七不愿如实相告,可还有阿素夫在,她一定能知晓实情。因而也不再急着追问。低头整了整衣裙,正要随柳七踏阶入门,却见小牛急匆匆的奔了出来。

“先生”小牛对着柳七欠身一唤,起身对着覃楠兮端端正正的拜了下去。

“小牛,快起来!”覃楠兮上前扶他起身。

小牛攀着覃楠兮的手臂起身,眼神闪烁的望了她一眼,吞吐起来:“苏姐姐~,将军,将军他说~”

“说什么?”柳七疑惑,冷厉的眼神盯住小牛。

“他说~”

“他可是说,我无需向他辞行,他也不会见我。自此,覃楠兮与司徒逸恩怨断尽,彼此陌路?”覃楠兮扶着小牛的手寒凉似冰,微微颤抖,抬眼望向黑沉沉的屋内,一字一字道。

柳七惊转回头,阿箩和小飞也半张着嘴望向覃楠兮。

“姐姐你怎么知道?”小牛毕竟只是个孩子,他不懂,司徒逸这短短的一句话,却是字字如锥,直刺她心。

覃楠兮无力回答,只低头望着小牛,却见他摊着掌心向她。掌中,是一个小小的海棠香囊。

那小香囊上,一大一小两朵复瓣海棠彼此依偎着,乖顺的伏在天青的帛底上,层层叠叠的淡绯花瓣或曲卷或舒展,花心处几缕游丝挑着茸茸的蕊心,翡翠般鲜碧的萼下,短短接着一截灰褐曲折的花枝。显见,这小香囊是极用心的构图配色了,只是针脚并不熟练匀称。

“将军说时移事变,物归原主!”小牛说着又将掌中的海棠香囊向覃楠兮递了递。

覃楠兮苦苦一笑,凝着那枚小小的香囊,却不伸手去接:“你转告将军,话如覆水,离齿难收。覃楠兮听过的话,说过的话,一句也不会忘。将军要忘,就忘了吧。这香囊,即已送出,断没有收回的道理。将军不要,就烧了或者扔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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