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主人的淡档地笑了,&ldo;是三爷说得好。&rdo;她问:&ldo;在哪个衙门恭喜?&rdo;
&ldo;我在洋关帮忙。&rdo;
&ldo;怪不得!跟潘大人是一个口音。&rdo;那婆婆语气热了些,&ldo;潘大人真是菩萨,一点官架子都没有。&rdo;
&ldo;喔,&rdo;洪钧问道:&ldo;潘大人也到这里来过?&rdo;
&ldo;来过一回,坐了好一会儿才走。以潘大人的身份,肯到这里来,实在很承他的情了。&rdo;
洪钧正要接话,只见娘姨疾趋到主人家身边,低声说了两句。接着,听见楼下有男子的声音。洪钧知道是预约在此设宴的客人到了,心中不免踌躇;照人情上说,理当&ldo;让贤&rdo;,可是由南到北,好辛苦来一趟,凳子都不曾坐热,便要起身,似乎情有不甘。
盘算未定之际,那老婆子开口了:&ldo;三爷不说要上楼来看创,有处地方风景好!&rdo;说着,首先起身,径往东走。
妓家若有两三拨客人同时而至,如何调拨分派,能够彼此避开,而又各得其所,便全看主政的手腕。洪钧知道她是撵他让正屋,虽觉得不是滋味,但当然也只有隐忍。
及至进入东面的屋子,不快之感,顿时消失。老婆子没有骗他,东屋所见的风景,果然又胜于正屋,因为视界更广,北、东两面,都宜眺望。
等主人告罪退了出去,另一拨客人接踵上楼,脚步声显示只不过两个人。洪钧先静静地听了一会儿,从主客对话中,听出示是称为&ldo;锦帮&rdo;的锦州帆船帮的头脑,借望海阁款待来自上海的一批办海味的商人。只以为时尚早,来客为主人邀到西面小屋中去油大烟,正屋中顿显清寂。
洪钧这时才定下心来,打量四周。最惹人注目的是东面玻璃窗下,安着一张大书桌,水墨丹青,笔砚笺纸,应有尽有。然而壁上并无爱珠的画稿,只有一幅洒金朱笺的中堂,大笔淋漓一个&ldo;一笔虎&rdo;,上面记明年月:&ldo;雍正十年闰端午&rdo;。下款署名&ldo;又玠&rdo;。洪钧似乎在什么&ldo;缙绅录&rdo;中见过这两个字,却一时想不起是谁的别号。
再看到西面板壁上,悬一张琴,挂一把剑‐‐这把剑特具亲切之感;由剑及人,眼前顿时浮起白马红裙的飒爽英姿,心痒痒又恨不得能立刻见一见爱珠了。
因此,他有些拿不定主意,颇有留既不可、去则难舍的苦闷。转念又想:此是何地?哪来如许顾虑?花丛觅趣,原该随遇而安。且定定心,看那老婆子如何安排,再作道理。
这样想着,便坐了下来;恰好面对东窗,脑中不由自主地浮起一句唐诗:&ldo;楼观沧海日&rdo;。
细想一想,用这句诗写望海阁,贴切异常;不妨再找句唐诗配上,做副集句的楹联,倒也有趣。
于是他起身走到窗前,背着手不断吟哦:&ldo;楼观沧海日!楼观沧海日!&rdo;
在唐诗中找一句作对不难,难在出语豪阔,对句不得其偶。洪钧想了几个,都不惬意,而此时此地亦非可以从容推敲,正待罢手时,忽听得有人朗然在念:&ldo;月是故乡明&rdo;。
是女人的声音,越使洪钧惊奇,急急回头去创,一个长身玉立的病人,含笑凝睇,正是念念不忘的爱珠。
如此识面,颇不寻常。洪钧不愿依俗套行事,笑笑说道:&ldo;字面不太工,不过很浑成,能明点旅居,暗寓乡思,尤其难得!佩服之至。&rdo;
&ldo;班门弄斧,叫三爷见笑。&rdo;爱珠大大方方地说:&ldo;听说三爷是第二次见到我?&rdo;
&ldo;是的。一日之间的第二次。&rdo;说着,洪钧低头去创爱珠的双脚;意思之间是纤纤莲足,何能骑马驰剑。
爱珠却不让他创,裙幅一抖,遮住脚尖。洪钧虽有些失望,却也喜她庄重;虽是这样的身分,依然不让人看见双足,足见知书识礼,难怪能集成这样一幅不算太坏的楹联。
想到那幅楹联,便即问道:&ldo;听你口音是两淮?&rdo;
&ldo;也差不多。&rdo;爱珠答说:&ldo;燕子楼的月亮,是要比这里好些。&rdo;
&ldo;喔,原来是徐州。&rdo;洪钧反客为主地摆一摆手,&ldo;请坐下来谈。&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