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高铁回去的路上,郁柠难得安静了一阵。他靠着宴溪的肩膀,在他耳边小声说:“宴溪,我想问个问题。”“什么?”“就是,”郁柠皱皱鼻子,不好意思地说,“那时候我太小啦,很多事情都记不清了。我想问,你当时为什么……为什么会跟我们一起来a市呢?”“为什么……”宴溪偏了偏头,压住郁柠的脑袋,缓慢地重复了一遍他的问题,“为什么跟你们一起走啊……”明明已经是非常久远以前的事了,可此刻回想起来,好像就是昨天。说来也奇怪,这样一件沉甸甸的往事,再提起来时宴溪也能笑着开个玩笑一笔带过了。“因为我太有责任心了,我担心我养的小白菜被柳楚下药毒死。”宴溪说。柳楚的黑暗料理实在是过不去的梗,郁柠笑得肩膀都在抖,还要不服气地顶嘴道:“谁是你养的小白菜?少胡说八道了!”“怎么不是我养的?”宴溪低头,慢慢将郁柠的五指拢入自己手心,“我辛辛苦苦这么多年,才把我的小白菜养得这么水灵灵的。”说着说着,自己也笑了。车上人多,他们一直靠在一起低声耳语。“其实,也没有什么原因。”宴溪把人抱得更紧,几乎贴在他的耳边,停了一会儿又继续说,“就是,我真的很羡慕你们。有时我会想,如果我也是这个家的一份子,那就算让我天天吃柳楚做的饭我也……”想了想还是觉得不行,宴溪赶紧又说:“不行不行,当我没说,最后一句话收回。”又引来郁柠的哈哈大笑,“你说的话我录音了!我这就发给我妈看!”到家之后,宴金铭并不在家。管家大叔解释说:“老爷本来今天有空的,结果早上临时有个事情,出去一下,晚上就回来。”宴溪说:“他不在最好,省得见面还要吵架。”这位管家在宴家工作几十年了,早就对这两位主人之间紧张的关系见怪不怪了。比起这个,他还是对宴溪身边的年轻男人更感兴趣。他见过郁柠几次,不过那时候郁柠太小了,实在很难和面前的青年联系到一起,直到宴溪开口介绍,管家大叔才敢认。“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管家喃喃地说,“郁家的小少爷都长这么大了。”郁柠摸摸鼻子,小声说:“您不用这么客气地叫我啦……”宴溪不想见别人,恨不得当天晚上就动身回a市,还是被管家大叔劝了几句,才决定至少住一个晚上再说。再回到这里时,宴溪心里平静得很。睡前胡闹了一会儿,郁柠有点腿软,但还闹着要去窗边看风景——穷鬼郁柠没住过这么豪华的大平层,看什么都觉得新鲜。于是宴溪从背后抱住他,两人一起靠在窗边往外看。外面黑漆漆的,宴溪实在看不出来到底有什么好看的,值得郁柠吵着闹着都要过来。“不是,难道你看到的东西跟我看到的还不一样?”宴溪实在忍不住,开口问道,“这外面有什么好看的?”郁柠恼怒地锤他肩膀,“你好烦啊!重要的是看风景吗?重要的不是跟你一起看风景的人吗!”宴溪毫无防备地被击中。他接住郁柠软绵绵的拳头,俯身吻住他。这个吻结束之后,宴溪用拇指摩挲着郁柠濡湿的唇,低声说:“……对,重要的是在身边的人。”他看着郁柠,眼里似有千言万语。不管在哪座城市,郁柠在的地方,就是他的家。郁柠用鼻尖蹭蹭他,掀起眼皮飞快地看了他一眼,然后伸手环住宴溪的脖子,送上了自己的嘴唇。敏感的身体在宴溪手掌下打着颤,碰一下就是一阵颤栗。第二天离开的时候,家里那位多愁善感的煮饭阿姨破天荒地没掉眼泪——前几次宴溪离开时她哭得那叫一个哭天抢地,搞得宴溪都不好意思离开了。这一次这位阿姨笑眯眯送他们到门口,看他们坐进车里后还要弯腰在车窗外左叮嘱右叮嘱。临了她特意绕到宴溪那一边,说:“少爷这次回来,我们才算能放心了。”车子缓缓启动,煮饭阿姨和管家大叔温暖的笑脸渐行渐远。宴溪一直盯着后视镜,那两人的身影快要消失不见时,宴溪发现阿姨还是抹了抹眼睛。“停一下!”宴溪叫停了司机,自己下了车,朝身后那两人的方向走了几步。他们以为宴溪落下了什么东西,神情都有点疑惑。但宴溪只是说:“我在a市过得很好,你们别担心我。”阿姨又抹了抹眼睛,笑着说“好”,管家大叔在一旁笑呵呵跟着点头。再回到车上的时候,郁柠正趴在后车窗上眼巴巴地往外看。见他回来了,郁柠挪挪屁股,过去抱住他。“他们人好好哦。”郁柠小声说。宴溪低头亲亲他的头发,也低声说:“那以后我们再回来看他们?”郁柠“嗯嗯”着点头。车子再次启动。身后两人的身影逐渐变成两个小小的圆点,宴金铭居住的豪华大平层也越来越小,最终终于消失不见。宴溪左手撑着车窗,右手揽着郁柠的背。他看着车窗外飞驰而过的风景,不知为何心里竟产生了一种和过去告别的想法。不过……他低头看看趴在自己腿上熟睡的人,顺了顺他翘起的卷毛,想,不管怎么说,他终于找到了自己想要的生活。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又是一个冬,转眼又是一个夏。郁柠大学毕业了。工作找得很顺利,第一份面试就收到了满意的offer。他也从宿舍搬出来,搬进了宴溪的出租屋里,和男朋友过上了同居生活。朝夕相对并没有磨灭小情侣的热情,或者说,过去的这么些年里,他们一直都是朝夕相对的。文字类的工作很繁琐,好在郁柠喜欢,也不觉得烦闷。至于宴溪——研究生毕业之后,宴大学霸又去读了博士,打算在科研道路上一路走到底了。闲暇时间,宴溪喜欢写几个小程序,做成游戏逗郁柠玩。比如这一次,他做了一个像消消乐一样的东西。每个元素都是一个卷毛小男孩,用不同的表情以示区分,有的是笑脸,有的是小哭脸,有的在得意,有的在唉声叹气。相同的表情抵消后,屏幕会跳出小卷毛亲亲的表情作为奖励。郁柠又无语又好笑,每天躲在被子里偷偷玩。这个游戏宴溪只做了100关,完全没想到郁柠一下子就通关成功了。“不要小瞧我哦,宴溪。”郁柠得意地说,“唉,好想继续玩。真希望你每天都在给我写游戏程序。话说,100关以后可以增加一些新的表情吗?比如暴打宴溪之后的胜利表情之类的。”宴溪瞥了他一眼。郁柠吐吐舌头,乖巧地坐到他旁边,又说:“宴溪,如果你开一家游戏公司就好啦!每天都能写新的游戏给我玩。”宴溪凉凉道:“不好意思了啊,这辈子没希望了,下辈子吧。”郁柠不高兴地戳他肩膀,又被按住狠狠亲了一通才老实。之后几天,宴溪要和导师出个短差,去给他们学校研究生的活动拉个赞助。早上出门前,他搂着郁柠亲了亲,说:“过两天就回来。”郁柠抱着他蹭了蹭,说“好”。“宴少,宴少?”宴溪含糊地应了一声,缓缓睁开双眼。他眨眨眼睛,等眼前视线变得清晰后,才看向说话的人。哦,是他的助理陆鸣。陆鸣笑着说:“这回海洋馆的事可算是办妥了,以后不用一趟一趟地来回折腾了。”宴溪也笑了,“是,总算是办妥了。”海洋馆那个项目,前前后后拖了这么久,总算是竣工了。今天安排竣工验收,宴溪特意赶过来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