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在珠帘后偷听的武昭仪在这一刻咬牙切齿,杀念骤起!
忍字头上一把头,很多人都在容忍长孙无忌的嚣张嘴脸,包括新帝李治,包括武昭仪。
经过无数次躲在珠帘之后的细心观察,武昭仪发现了一个很奇妙的现象。
长孙无忌倚老卖老、仗势欺人、朽木不可雕;同为三朝元老的李淳风,仪表非凡、才高八斗、从来都是平易近人。
武昭仪生于贞观元年,孩童时期便对李淳风的名声如雷贯耳,如今亲眼目睹李淳风一举一动坦荡中正,心中很快地有了取舍。
在一个惠风和畅天朗气清的日子,武昭仪秘密地召见李淳风。
李淳风也早早地有所准备,二十余年的细致观察,二十余年的蛰伏不动,只为今时今日的一击即溃——与长孙无忌密切来往、盘根错结的朋党约有三百七十余人,包括病逝的张士贵,一字不漏地写成入“谋反名册”,呈给武昭仪。
武昭仪欣然大喜,与生俱来的精明秉性却让她按捺住所有的兴奋与激动,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李淳风。
“李爱卿,本宫的出身并不显贵,又曾经侍奉过先帝,贞观朝老臣们皆反对册立本宫为后,何以你孤注一掷支持本宫?”
多年的文官生涯早就让李淳风拥有洞悉君主心思的本事,他垂着凤目,把贞观二年与先帝李世民之间一场不被外人知晓的对话委婉地复述了一遍,禀奏道:“武主,您的时代才刚刚来临。从今往后,您势必所向无敌,问鼎天下。”
妙语惊人,武昭仪的眼睛一刹那迸发出。蠢。蠢。欲。动。的渴望:“诚如你所预言,待本宫问鼎天下,一定予你重用。”
李淳风只是俯身跪拜:“臣不求功名,自臣知大限将至,惟有一个心愿未了。”
武昭仪惊讶:“什么心愿?”
“请娘娘恢复武德朝宰相裴寂之官职;请娘娘念在裴氏女抵御突厥守卫江山之功劳,赐裴氏满门一个忠烈名誉。”
武昭仪不置可否,眸子一眨不眨地攫住李淳风。
她自幼就听到过很多很多关于李淳风的赞誉之词,也听到过很多很多关于李淳风的流言蜚语。
聪颖,俊美,神算,两面三刀,不敬恩师,夺朋友之妻……但是,所有捕风捉影的形容词叠加在一起,也无法准确详实地描述李淳风这一位从武德朝开始就一直是谜团般的神奇人物。
难道,所有的捕风捉影,起源于李淳风心中住着一位逝世多年的女子?
“李淳风。”武昭仪好奇心陡起,忍不住地呼唤这位纵横三朝的风云人物。
“臣在。”
武昭仪还是按捺住所有的好奇。她抿着红唇,绽出温和的笑容,很罕见地放缓了声线。
“本宫准奏。”
自古名将如红颜,不许人间见白头。
红颜也好,名将也罢,都已成枯骨……她可怜他,允他所求。
*
又是一年秋天的时候,皇帝李治不顾长孙无忌的激烈反对,册立昭仪武氏为正宫皇后。
几月之后,长孙无忌被指控谋反,并被皇帝李治以雷霆万钧之势处以“长流三千里”的重刑,流放至黔州。
长孙氏族的子嗣及宗亲,全被株连,或流或杀。
至于与长孙氏族来往密切的官员,无论官职高低,一概不留,或杀或贬。
贞观朝遗留下来的腐朽老臣,几乎全被清算。
噩耗传到黔州之时,长孙无忌正被武后派来的心腹赐予三尺白绫。
颤颤巍巍地爬上椅凳,颤颤巍巍地把三尺白绫系挂于横梁之上,垂垂老矣的长孙无忌蓦然地想起被他遗忘了很久很久的死敌,李淳风。
“没有裴寂的好命,就不要妄图成为第二个裴寂。”
一辈子追名逐利,到最后,诚不如裴寂。
裴寂客死静州之时尚且有大儿子、大女儿为其烧纸哭丧,此刻,他被逼自尽,身旁竟然连一个流泪的子嗣都没有。
后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