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禧想起上次在舞台上互动环节的失控,隐约触碰到这些变动的真相。“我知道了。”“你们应该很快就能见面。”“今晚。”他神情笃定。今晚,这么快?“等你休息好了,我们就可以出发了。”这点伤暂时不需要回去休息吧?他这样做,不是直接给未来同事面前拉仇恨吗?时祺说一句,她便在心中顶撞一句,逆反值拉到了最高。“我请你和他们一起吃顿饭,就当作接风洗尘了。”时祺又开口相邀。“他们刚从国外回来,在倒时差,所以晚点也没关系。”天光将尽,时祺看见她不自觉地面露难色,于是出言宽慰。“你要是不方便的话,我们就改一日时间。”这算什么?温禧觉得自己此刻就像烽火戏诸侯的罪魁祸首,为她无限制地推移时间,惹得员工都怨声载道。温禧在沙发上坐了许久,起初长时间调律的疲乏也一扫而空,感觉精神早就恢复,脚上的伤也只是皮外伤而已。“但在这之前,温禧,我需要一个你的联系方式。”话锋突转。怎么绕到这里来了?当然,你是我的老板。叮咚一声,两人成功加上微信。时祺的微信头像,从从前的一片漆黑,变成了黑白相间的键盘。温禧在此刻想起那些评论家真心诚意的夸赞,暗示他为钢琴心甘情愿地奉献一生。“好。”之前投给颂音的这份简历,清楚明白地写了她从微信到邮箱的各种联系方式,他不可能没看见。他将温禧的手机放在桌面上,坐回办公椅上。“另外,这是我近期所有的个人行程。”时祺动作流畅地点开简单整齐的电子表格文档,甚至用不同的底色做了重点标注。他为她的到来做了完全的准备,似乎早就笃定温禧不会拒绝他伸出的这份工作。打印机开始嗡嗡作响,往外吐出色泽鲜艳的行程单。等等,我需要知道的这么详细吗?表格上的资料一应俱全,甚至规划到了一年之后,他的休假仅是不需要举办巡回演奏会,仍有些其他的活动需要参与。温禧懊悔,觉得自己当初说不做专职调律师的那番话像是一纸空谈。尽管如此,她还是小心翼翼地将表格折叠好,收进自己随身的手提包里。“最重要的如果想要找我,随时可以联系我。”-转眼间,落日西沉,燃烧的云海残存着未尽的光。许是觉得气氛沉闷,时祺起身去将玻璃窗推开,夜晚的凉意涌入室内。此刻,有吹入办公室,听见身后传来似门震动的声响。温禧的听觉最是敏锐,很快就顺着方向看过去,看见办公室后侧方毫不起眼的一道暗门。“那里是什么地方?”她疑惑问。“是我的琴房。”身后的时祺眸色有些犹豫,但还是出言解释。他抬脚便走,像是恐惧她的靠近,要将主动权把握在自己手里。那道暗门缓缓拉开,露出一间没有光的四方房间,跟温禧在观星公寓的住宿倒有异曲同工之妙。温禧看见他的犹豫,有些震惊。她直觉这间房跟他的某个秘密相关。从初识开始,时祺就习惯隐瞒,他将所有的秘密都藏在心里,直到最后都引爆,驱使他一次又一次地狠心将不知情的自己往外推。直到后来,那些秘密成为挥之不去的羁绊。她才不得不停下来从头审视。但重逢后的他,好似彻底改头换面,变成一个光明磊落的人,竟会主动将自己袒露、敞开,在她面前。“你来南江就住在这里吗?”借着办公室的光,她得以窥见琴房,除了立式钢琴,旁边还有张床。还在这里睡觉吗?难以想象,时祺能夜以继日,在漆黑的房间里自我惩罚式的苦练,在狭窄的空间中画地为牢。暗无天日。她克制住自己荒唐的联想。“怎么,你那里有多余的房间,要好心收留我吗?”他触碰到温禧眼里的不解,好整以暇。“我有住处,只是那里现在还没有装修好,不方便过去住。”“没有,只是觉得你有整栋大厦,为什么要将自己住在这里。”温禧想起庞大的衣帽间,又看见时祺自己小小一角房间。她印象中的钢琴家,应当有富丽堂皇的主厅,铺上一张柔软的石榴花针织毛毯上,再摆上装饰华丽的三角钢琴,最不济也要有专门的练琴室。方才有练琴的氛围。可能是他近些年莫名其妙养成的怪癖吧?“刚刚宁宁跟你说过了?华顺大厦都归我所有。”宁宁,叫法亲密,温禧捕风捉影的猜想又得到验证,温禧自己也没意识到在恼怒什么,却不由自主地拧眉。“我每天有一半的时间都待在这里。”他轻声解释。“要进去看看吗?”他在诱惑她,率先走进。她踏进那间房,好像缓慢地踏进时祺秘密的心脏。他依次点燃祭台上的烛台,用苦难与委屈作引,诱她向自己靠近。在练琴的时候,是他最投入的时候,也是他最脆弱的时候,理智消失,情感泛滥。是他将自己暴露给她,求她片刻的怜悯。-但温禧甚至还来不及做丝毫的情感波动。一阵狂风骤然从没关严的窗户袭来,刹那之间,门锁不合时宜清脆的一声,将两个人反锁在里面。好像砚台被打翻,她的视野被浓厚的墨汁浸泡,浓烈的黑连天覆地而来。让温禧一时目不能视。“抱歉,是我忘记提醒你,这间房的门锁有些问题。”时祺真诚地开口。要不是温禧自己走在身后,一时失手,她甚至都怀疑这是他的某个拙劣的恶作剧。人的视觉暂且需要反应时间。她循声辩人,往后转,也看不见时祺的轮廓。漆黑将所有可视之物都笼罩,好像无缝不入的鬼魅。他们两人的手机也遗落在办公桌上,求救无门。温禧后悔,自己真不该一时兴起来看什么琴房。重蹈覆辙,与他在黑暗□□处一室。“没关系的,我让宁柠把你的工牌与手册带来,一会发现我们不见了,应该会来这里找我们。”“哦。”她答应一声,将秘书的名字跟着复述两遍。贝齿咬紧了唇瓣。“宁宁,宁宁。”时祺观察到她的异样。“不是我想故意用叠字叫她,是因为她的名字就是这样,姓是宁静的宁,名是柠檬的柠。”目不视物,听觉就在此刻变得敏锐。时祺连说话都带着笑音,喉间微颤,从耳间就可捕获到他的心情特别愉悦。“跟叫你一样,都是连名带姓,温禧,还是你希望我将你与她做一些区分?”“小满?”这一声亲昵的称呼蓦然让温禧的心又一乱。温禧本不怕黑,但她却辨不清方向,感觉有异物在眼前一闪即逝,本能地就伸手胡乱地在空气中一抓,竟拽来灼热的呼吸与失去平衡的高大身体。那枚异物是他的领扣。私心灼热感覆身而上,温禧心生不妙,骤惊里盘算着自己承受不住突如其来的重压。可她才先感觉到眼前身形起伏的瞬间,就已被拽进一个熟悉的怀抱。好像空谷幽兰,她周身被清冽的气息交缠而上,染了个遍。“温禧。”她平白无故地被唤一声名,神摇意夺。“倒也不用这么报复我。”如夜似漆的室内,时祺的声音清寡,像一捧轻雪融在心头。混沌将人的平衡感一并削减,时祺踉跄了几步,勉强稳住了自己的身形,没有将她一并带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