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怀瑾还没能从讶然中缓过神,唐元禄平日里这么忙,也会拿出时间来看他吗?脸边蹭到面罩的发丝被唐元禄一只手慢慢挪开,唐元禄深吸了口,似乎是笑了一下,“小晏,我要离开这里了。”“离开?”为什么要离开,离开去哪里,晏怀瑾的眸子撑圆一瞬,顿时理解唐元禄今日的来意。“文林在寻城为我盘了处花店,前些日子我就已经从公司离职,一直在忙花店的事。”一边说着,唐元禄从脚边的果篮里挑了一个苹果,拿着小刀细细削着皮。晏怀瑾想起两人前几日线上交流时唐元禄让他帮忙选的装饰品,他喉间一哽,顾不得暴露自己知道两人恋情的事,隔着面罩的声音有些不清楚,“那江叔呢,你们一起去吗?”成条的苹果皮忽然拦腰被切断,唐元禄缓了一下,眨眨眼,把地上的果皮拾进手心。说不上什么语气,他开口:“我自己去。”是分开了吗——晏怀瑾意识到自己问了个坏问题。“不要这副表情,小晏。”唐元禄忽然一笑,他看向手里刚削了没几下就已经坑坑洼洼的苹果,忍不住想到那些递给自己的、永远干净圆滑的果肉。原来小晏早就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却一直帮他们保密,唐元禄心中某一块无声塌陷下去。晏怀瑾是所有人里唯一能和他说这些事的人,唐元禄眼睛模糊了一瞬,“他生病了,所以我们要分开。”“但我们没有分手。”唐元禄很快跟上这一句,唯恐被晏怀瑾误会一秒。“为什么……”为什么生病就要分开、生了多重的病、江叔生病的事江望知道吗?晏怀瑾手腕用了下力,蹭到了唐元禄的膝头,指尖小猫似的来回摩挲,以期这举动能给唐元禄带来安慰。那只手被唐元禄轻轻覆盖住。他低下头,把剥得不成样子的苹果连同刀具放到一旁,“渐冻症,小晏,他的生命已经看到终点了,他不希望……不希望我看到他最后的模样。”“……”怎么会得这种病。那是金钱和权势都无能为力的病症。晏怀瑾了解过,得了这种病的人,只能在绝望中等待自己的身体一步步失去控制,直到最后连脏器也一同失去作用。得了这种病的人,会无比清晰地感受着“死亡”这个过程。即便和江文林并不是很熟,晏怀瑾眼眶还是红了些。“小晏,我忽然好后悔,如果——如果我没有同他闹这么长时间的别扭就好了。”唐元禄本来打算今天只是和晏怀瑾告个别,可是晏怀瑾竟然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在那双仿佛无限温柔的眸子里,唐元禄很轻易地就卸下了心底的防线。“我和文林是大学在一起的,我们那时候真的很开心。可是,因为江家不允许的缘故,我们约定一同离开这里,无论去哪里都好,只要我们可以自由地在一起。”晏怀瑾用手指握住了唐元禄的指尖,无声地表达着自己的支持。“在离开的路上,我们出了车祸。我这一躺,就是十年。”病房里的动静不多,唐元禄的声音压过了嗡嗡作响的仪器声,声音不大,内容却让晏怀瑾暗暗心惊。且不说,十年卧床还没被放弃的执着,如果他没算错时间,江望应该是在这十年间出生的。他也终于理解唐元禄身上那股一直持续存在的稚态究竟因何而来,那可是整整十年。唐元禄眸中又漫上水雾,“当我醒来的时候,整个世界好像被打散重组了一样。那些新生的事物让我感到陌生。更让我难以接受的是,我的爱人,已经有过婚姻,同别人生了孩子。”“我那时状态真是不好,整日浑浑噩噩。文林就这么陪着我,围在我身边,一步步帮着我整理心情,还有日常复建。”“直到我完全清醒过来。我醒过来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把他从我身边赶走。”唐元禄似乎是看到了那时两人之间的争执,他眼中的水光一直未曾消失。“即便后来小芙也来劝我,我依旧花了很长的时间去消化这件事情。我想不明白,事情怎么就成了那样。”长时间暴露在外面,晏怀瑾的手腕温度略有下降,一直注意着的唐元禄摸了把,小心地把晏怀瑾的手放到了被子里。“我一直觉得愧对小芙和小望,一直到三年前,我才决定和文林重新开始。”唐元禄的视线看向晏怀瑾包的严严实实的右腿,抬手拭去自己眼角的泪,“自从知道文林得病之后,我就在后悔,为什么要和他纠结这么长时间。”两人之间慢慢沉寂下来,晏怀瑾动动手,又钻出被子握住唐元禄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