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开阳端起杯盏,慢条斯理地用杯盖拂开水面的叶片。
他今年刚满五十,然而看着却像是个六十多的老头,体态臃肿,脸颊松弛,两边掉下来的肉简直能垂到喉结上,眉眼中交织着一种无知的精明。
他对面坐着的是他的侄子,兵部侍郎曹瑞,此刻已经站了起来。
&ldo;舅舅,您是认真的吗?我瞧着圣上那不是一直很器重您么,为何非得……&rdo;
&ldo;你懂什么。&rdo;曹开阳嘴才凑到杯沿,闻声不以为然地打断,&ldo;眼下连杨渐都被罢了官,他要杀我是迟早的事。&rdo;
曹睿不解道:&ldo;杨阁老的那封奏折,不是您让人写的吗?&rdo;
&ldo;你当我傻吗?&rdo;他干脆把茶杯搁下了,&ldo;杨老将军曾是詹事府的詹事,当今皇帝的老师,我参他儿子一本是嫌自己命长?&rdo;
曹开阳只觉得自己这个侄子傻得像是路边捡来的,这一点郭昀都比他强,可惜肥水不流外人田,否则他倒是宁愿要个干儿子也不要这缺心眼的亲侄子。
&ldo;当初,那姓楼的给出来的名单上就四个人,游勇、彭定洲、秦君、内阁大臣张放。你别以为你舅舅我有这么大能耐,可以把朝里的老臣一竿子打死,其余的都是上头自己的主意,与我无关。&rdo;
曹睿被他训了一回,半晌无话可说,只好乖乖的闭嘴。
曹开阳顿了良久也没见人吱声,甚是心累地长长的叹了口气,解释道:&ldo;陈毅死于&lso;出言不逊&rso;,石明朗死于&lso;别有二心&rso;,连杨渐都被判了个&lso;骄纵专权&rso;,下一个必然是我了。与其洗颈就戮,倒不如咱们先发制人!&rdo;
曹睿总算找到时机开口:&ldo;那舅舅您打算怎么做?&rdo;
&ldo;圣上不能指望,太子和他一条心,也是不能指望的。正好你手下有那一队蒙古兵,我们不妨拥立三王爷之子。&rdo;他在桌上沾水画了几个圈,手指点了点正中,&ldo;建元帝不也是皇太孙继位吗?老皇帝若死,太子守南京,一时半会儿又到不了京城,我们大可以找个理由,借护驾的由头进宫,再说太子图谋不轨,心术不正,皇太孙才是大齐正统,这样也就两全其美了。&rdo;
因为名声不好,曹厂公府上的优质谋士有限,再加上他最近同楼砚的关系紧张,这些事便不想去问他的意思,索性就自谋出路。
小皇孙现在还在吃奶,等他登基,就等同于自己独揽大权了。
想出这么一条绝妙的计划,差不多花了他三天三夜的时间,很是不容易。
曹睿听完认为舅舅说得都对,当即表示赞同。
&ldo;不过楼砚那边怎么办?这小子近来不大安分,万一他半途反水呢?&rdo;
曹开阳把自己的身子艰难地塞进帽椅里,闻之冷笑:&ldo;怕什么,他不过是个占星卜卦的道士,又没生出三头六臂,若我手上捏住他的把柄,不怕他不乖乖听话。&rdo;
城南杨府。
大雨从早上下到傍晚才停,院中积满了水,湿漉漉的倒映着蓝天白云。
这会儿杨家已经开了饭,因为杨晋又要晚归,杨夫人遂命人备好了饭菜搁在厨房。
杨阁老的身体前几日就大好了,也能坐在桌边慢腾腾地吃粥,闻芊正洗了手给他剥虾,施百川因为职位低,开会没他的份儿,一个人闲来无事可以跑来蹭上顿饭。
风雨过后,树下是一片红绿相映的狼藉。
朗许垫着脚在摘花,身侧的小丫鬟捧着沉甸甸的篮子,这是夏季最后剩的一点石榴花了,杨夫人怕浪费,让他摘一些好做成胭脂。
鼓捣了半天没完没了,杨阁老端着碗在屋内扯着嗓子唤道:&ldo;朗儿啊,把饭吃了再摘吧,不着急的。&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