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珠心生不忍,沉默半晌,终还是忍不住开口,“爷,我不骗您,王爷不会再回来了,您想办法……”话未说完,心口忽然一阵剧痛,连珠颓然跌坐在榻上。她再一次失败了。李翊方才明明看着她,却完全没有听见她的警示,见她揪着衣襟满头大汗,着急地问:“连珠,你怎么了?哪里难受?”“你说话呀?”她不答,只是流泪,李翊从榻上跳下,凑到她面前大声问道。连珠摇摇头,擦掉眼泪,闷声道:“心口有点疼,可能是最近太累了,爷要是没什么事,奴婢就先回去了。”李翊狐疑地看着她苍白的脸色,正想多问几句,连珠便起身,魂不守舍地出去了。她这是怎么了?自从进入京城,连珠便好似有了心事,李翊旁敲侧击,也没能让她松口透露几句。等明日从宫宴回来,再找她谈谈罢。李翊叹了口气。只是他不曾料到,翌日清晨,崔秀便急匆匆地过来告诉他,连珠病倒了。触碰(入v万更)连珠也不知自己是何时开?始发热的。从李翊房里出来后,她回到屋中?,简单洗漱后便躺在床上,心中?想着事,久久不能入睡。她担心远在岷州的王妃,又不断回想前世诚王战死后的事情,最重要的是,王妃给她的那?封手书……她该如何找到信中之人?梁易带着锦衣卫把守着王府,李翊也不能随意出府,她想要传消息出去?,谈何容易?还有李翊……纵然她不再对他怀有爱慕,但时至如今,他舍命救过自己,若要她眼睁睁地看着他身陷囹圄,连珠也做不到。桩桩件件,都让连珠的心头蒙上层层阴翳,她被压的喘不过气来,混沌之中?,似乎又回到前世。从前她梦到最多的,是她和李翊在房中?嬉笑打闹的日子,或者是生命结束前一刻,李翊那?一箭穿心而过的场景,但这一回,她梦到了小时候。幼年的她和李翊在王府花园中?玩耍,李翊捉到一只?花纹古怪的青虫,特意藏在身后捉弄她,小连珠却并不害怕,反手将青虫扔进李翊衣领中?,李翊怔愣片刻,被吓得呜哇大哭,口中?还不断唤着她的名字。此时一位昂藏男子大步寻来,正是年轻时的诚王。他才从军营回来,英武面孔热汗淋漓,见幼子嚎哭不止,诚王纵声?大笑,将李翊提溜起来,架在脖颈之上,捉着他的两条小胳膊,逗趣道:“父王的小长生怎么啦?哭鼻子可不像男子汉哦,走,父王带你骑大马!”他伏身给儿子当大马,驮着李翊在花园跑了一圈,李翊先时还觉得害怕,而后便?察觉有趣,咯咯笑起来。小连珠艳羡地看着他们?。诚王放下李翊,转身朝她走来,揪了揪她的小髻,笑道:“你就是王妃给世子选的小丫鬟?”连珠害怕地点头,这是她第一次见到王府的男主人。诚王腰间佩剑比她还要长出几?尺,她本能地感到害怕。不想,诚王忽然叉着她的胳膊,也将她抱了起来,爽朗道:“你方才看我,是不是也想玩,走,我也带你去?跑一跑!”连珠吓得不轻,她是个下人,怎敢骑在主子头上,但诚王并不介意,他将她高高举起,柔嫩的树枝蹭过连珠的脸颊,她惊吓之余,竟也觉得畅快。梦境到这里戛然而止,连珠睁开?眼,对上李翊担忧的目光。“连珠!快醒醒,快醒醒。”他口中?焦急地唤着。她以为梦中?听见的呼唤是幻觉,原来真是李翊在喊她。连珠头疼欲裂,蹙眉道:“爷?什么时辰了?”见她醒了,李翊惊喜难抑,忙答道:“末时了,连珠你饿否?厨房有粥,吃点吗?”竟这么晚了?连珠撑着手想要做起来,但身上没有力气,徒然跌落。李翊连忙将她按回榻上,责怪道:“你乱动什么?大夫说你这风寒来势汹汹,务必好生休养,这几?日不要下床,我找两个婢子来照顾你。”她病了?连珠后知后觉,这几?日她总是觉得劳累,本以为是连日赶路之故,原来是生病的前兆。李翊哼了一声?,“你不舒服,为何要强撑着?昨夜就在发热,若不是被人发现,指不定就被烧傻了。”连珠唔了一声?,没力气同他辩解。她心中?清楚,自己的身子一向康健,即便?是沿途颠簸,也没事,这一场病,应是昨晚忧思?太过。她瞥一眼外头的天色,忽而反应过来,着急道:“爷,这个时候了,您怎么还没去?赴宴?”不会第一天就治他个不敬之罪吧?李翊淡定道,“你急什么?酉时才开?席,我再过一个时辰去?也使得。”连珠犹疑道:“难道不用先去?给太后请安吗?”自然是要的。但李翊并不想同那?位名义上的皇祖母周旋太久,何况方才连珠一直昏睡着,他也不放心扔下她离开?。“你不必担心我,先把病治好再说。”李翊睨她一眼,将桌上的汤药端来,低声?道:“这药我才叫人热过,你快些?喝下,夜里就不会再发热了。”他垂眸仔细吹了吹,用调羹盛了药,送到她唇边。连珠陡然红了脸,她虽没有力气,但自己还是能喝药的,李翊何必如此服侍她。她开?口想要拒绝,李翊板着脸,瞪她一眼,连珠无奈,只?好启唇喝下。就这样一勺一勺喂完药,崔秀便?来催促李翊出发,连珠忙推了推他,李翊不动,替她掖好被子,淡淡道:“睡一会儿吧,等你睡着了我再走。”连珠怕耽误他进宫的时辰,连忙闭上眼,原只?是想装睡让他早些?离开?,不料药效上来,又睡在暖融融的被褥中?,不一会儿便?真的睡着了。她呼吸平稳后,李翊才起身,摸了摸她的脸,不见发热,终于放下心,大步离开?了。诚王府离皇宫并不算远,李翊换好衣裳后,坐着马车不过一刻钟便?抵达了。大燕的这座皇宫,是太祖攻下江山后才修建的,如今也不过经历四五代皇帝,屋宇楼阁都不算陈旧。李翊在宣德门外下车,由宫卫查验身份,随后步行入宫。一位内监早奉命等候在阙亭处,见了李翊,连忙迎上来行礼,笑道:“世子爷,奴才魏显德,奉太后娘娘之命,随侍世子。世子爷,请跟奴才来,太后娘娘在寿康宫等着您呢。”李翊只?朝他略一点头,神情?骄矜。魏显德默不作?声?地将李翊打量一番。这诚王世子,倒不像他老?子那?般威仪神武,一身月白?色宝相团花圆领长袍下的身子略显清瘦,身量比皇上要高半个头,面容白?皙,很是俊朗。瞧着像个白?面书生。端看他方才同自己说话,面露不屑,看来陈大人所?说的纨绔之名,并非谣传。魏显德收回目光,领着李翊往寿康宫走去?。一路向内,所?见之处无不是雕甍画栋,朱栏彩槛,建筑上皆覆着琉璃瓦,端的是富丽堂皇。李翊不加掩饰,频频侧目,有时还要驻足欣赏一番景色,魏显德心中?火气渐生,不敢斥责,只?能一个劲儿地催促。如此磨了小半个时辰,才将李翊带到了寿康宫。李翊在踏入内殿前收敛了神色,只?装作?一副紧张模样,跨过门槛,倏地拜倒,扬声?呼喊道:“诚王世子李翊,给太后娘娘请安。”他这一声?可谓突兀至极,柳太后险些?被吓到,心中?不喜,这李翊,也太没规矩了些?。不过她面上仍是装作?亲切,将他叫起,和蔼道:“翊儿快快请起,多年不见,倒和皇祖母生分了,近前些?,让皇祖母看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