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怜伸手接过,那纸张上带着几滴已经发黑了的血迹,可若是不仔细闻,童怜几乎都闻不到有任何血腥气,反而带着一股淡淡的花香。他下意识抬头看向婥月,而婥月也只是勾唇笑了一下,并没有多说什么。可哪怕她什么也没说,童怜却也很难不知道纸张上的花香是谁的手笔,他笑着说:“你与拾六费心了。”婥月摇头:“大人说笑了。这是我们该做的。若不是大人……”婥月没把后半句话说完,因为童怜对她摇了摇头,又抬手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待壹拾和婥月离开之后,童怜并没有立刻开始看奏折,而是先拿了一小块果脯含在嘴里,随后又展开了那张信纸,仔细看过上头的每一个字,每一个笔画与隐隐团成一块的纹样。口中的果脯一点点没了甜味儿,童怜也终于确定这个纹样与自己腰间的就是同一样东西。或者说,这张纸上的纹样,就是自己腰间刺青的其中一小部分。童怜阖眸,面谈拾六来的时候瞧着童怜满额头的冷汗,心脏不由被揪起,他将眼前人上下打量了一番,狐疑道:“你刚刚做什么了?”闻言,童怜面露无奈,开口道:“地龙烧得太旺了,我热。”光是这么一会儿,拾六的后背就已经浮了一层薄汗,他勉强接受了童怜的说辞,点头道:“好吧。你的衣裳,我给你拿来了。孙华池他们现在在正厅等着。”他的话音才落下,童怜就立刻起身捞起面前的衣衫。他抬眸看了眼还站在原地的拾六,反问:“怎么,一会儿是拾六打算替我束发么?”拾六自己的头发都是草草了事扎起就算了的,更别提帮别人束发了。他听完童怜的话立刻摇头道:“我这就去找婥月。”显然说这话的时候,拾六已经忘了童怜自己也是能把自己的头发扎好的。看着拾六匆匆离开,方才还起身的童怜像是突然被卸去了全身的力气,忍不住往前踉跄了一下,若非正巧扶住了桌沿,怕是整个人都要往前栽倒了。他一手撑着桌沿喘气,另一只手帮自己到了杯凉茶,一口饮尽。随着微凉的茶水划过食道,童怜这才觉得自己稍微好受了些。这几年来,童怜早就学会了如何,让所有人在不探脉的时候察觉不出自己的异常,若是方才拾六更谨慎些,强迫探了童怜的脉象,那么拾六一定会知道童怜现在的情况有多糟糕。“还好是拾六啊。”童怜感慨道。如果刚刚来给自己送衣服的人是苍布或者何太医,那么现在他估计会直接被押回床榻上躺着,就算孙华池他们来了又能怎么样,总归还是会被赶回去的,至于下次见童怜是什么时候,也只能看两位大夫对童怜后续的诊断了。思及此,童怜不禁叹了口气。他迅速将衣衫穿好,又随手给自己挽了个发髻,插上发簪。看着镜中的自己面上毫无血色,童怜只能伸手在唇瓣上擦了许久,一直到嘴唇被蹭红了他才终于罢休。婥月便是在这个时候来的,她见童怜已经梳洗完毕,于是扭头瞪了拾六一眼,轻声道:“我就说大人自己能束发的,你还硬要把我拉来。”乍一下拾六只觉得自己冤枉,他抬头看向童怜希望他能替自己解释两句,可童掌印现在只担心自己的身体能不能撑得过一会儿的一个半时辰,哪儿还管的上拾六的这些事儿啊。路过拾六身边的时候,童怜抬手拍了拍拾六的肩膀,随后又道:“你们忙自己的事儿去吧。婥月去泡两杯茶送到小书房。”婥月方才就在烧水准备泡茶,可水刚才烧开就骤然被拾六拉了过来,再加上童怜现在的吩咐,婥月一时间更嫌弃拾六了。她对着拾六冷哼一声,完全不顾拾六一脸茫然准备开口解释的神情,然后就转身对着童怜欠身道:“是,奴婢一会儿就把茶水送过去。”眼见着童怜和婥月都离开了,拾六指了指自己,又指了一下童怜和婥月的背影,只觉得自己有口难辩。他叹了口气:“哎,这都是什么事儿啊。”拾六方才感叹完,可紧接着就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微微皱起了眉。童怜体寒怕冷,方才屋里的地龙对自己而言也只是稍微有点儿太热了,可对现在尚且病了的童怜却是不会热的,那么之前童怜额头上的汗又是从哪儿来?他走进屋内,看着桌上堆成几摞的奏折犹豫了会儿最后还是伸手随便取了本。谢恩折、请安折、议事折,好几种奏折都被归在了一起。拾六是知道童怜的性格的,但凡是同一类型的奏折他在第一次粗阅的时候都会放在一起,一些不讲事儿的折子让季越看完随便写几句批语就行,将时间主要放在那些议事折上。从长宁元年刚开始接触朝政的时候童怜就是这么做的,一直到现在这习惯也未曾更改,只是现在……拾六深吸了一口气,他知道童怜哪儿有不对劲了。先前自己看见童怜脸上的汗水,分明就是因为他做了什么事儿,而且还是童怜知道他们一定不会允许他这么做的事情,而后来让自己去叫婥月,估计也是他要撑不住了,所以想要支开自己罢了。思及此,拾六心底骤然生起一股无名的怒火。他的手倏而用力,近乎咬牙切齿道:“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是吧,童掌印。”在小书房的童怜像是突然感受到了什么,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孙华池见状,假意关切道:“怎么,掌印是身子不适吗?怎么突然开始发颤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