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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第1页）

诗用经书成语，有对仗极妙者。前辈卢玉岩云：&ldo;头既责余余责头，腹亦负公公负腹。&rdo;近人吴文溥云：&ldo;人非磨墨墨磨人，我自注经经注我。&rdo;姚念慈云：&ldo;野无青草霜飞后，菊有黄花雁到初。&rdo;汪韩门云：&ldo;白凫化后成衰老，黄雀飞来谢少年。&rdo;胡稚威云：&ldo;春水绿波芳草色，杂花生树乱莺飞。&rdo;朱鹿田《得子》云：&ldo;我求壮艾三年药，汝似王瓜五月生。&rdo;皆用经书、乐府成语也。余戏集乐府云：&ldo;背画天图，子星历历；东升日影，鸡黄团团。&rdo;

四

题古迹能翻陈出新最妙。河南邯郸壁上或题云：&ldo;四十年中公与侯，虽然是梦也风流。我今落魄邯郸道，要替先生借枕头。&rdo;严子陵钓台或题云；&ldo;一着羊裘便有心，虚名传诵到如今。当时若着蓑衣去，烟水茫茫何处寻？&rdo;凡事不能无弊，学诗亦然。学汉、魏《文选》者，其弊常流于假；学李、杜、韩、苏者，其弊常失于粗；学王、孟、韦、柳者，其弊常流于弱；学元、白、放翁者，其弊常失于浅；学温、李、冬郎者，其弊常失于纤。人能吸诸家之精华，而吐其糟粕，则诸弊尽捐。大概杜、韩以学力胜，学之，刻鹄不成，犹类鹜也。太白、东坡以天分胜，学之，画虎不成，反类狗也。佛云；&ldo;学我者死。&rdo;无佛之聪明而学佛，自然死矣。

五

昔人称谢太傅&ldo;功高百辟，心在一丘&rdo;。范希文经略西边，犹恋恋于曩日之圭峰月下，与友人书，时时及之。秋帆尚书巡抚陕西，有《小方壶忆梅》诗，节其大概云：&ldo;仙人家住梅花村，寒香万顷塞我门。门巷寂寂嵌空谷，冷艳繁枝环破屋。尘缘未了出山去，回头别花花不语。北走燕云西入秦，问梅精舍知何处？岁云暮矣风雪骤，驿使音稀断陇首。天涯人远乍黄昏，料得花还如我瘦。松林翠羽最相思，梦绕南枝更北枝。花神曩日盟言在，重订还山在几时？香落琴弦弹一曲，尔音千里同金玉。花如不谅余精诚，请问邓尉山樵徐友竹。&rdo;徐名坚，苏州木渎人，能诗工画，余旧交也。张文敏公《题横山西庐》云：&ldo;壶中长日静中缘，我亦曾经四小年。不及苍髯墙外叟，梅花看到菊花天。&rdo;与毕公同有&ldo;心在一丘&rdo;之想。

六

尹文端公年七十七而薨。薨时，满榻纷披，皆诗草也。病革，闻皇上有驾临之信，才略收拾。前一月，命诸公子作送春诗。西席解吉庵赋云：&ldo;也知住已经三月，其奈逢须隔一年。遗爱只留庭树好，余晖空托架花鲜。&rdo;公甚赏之，动笔加圈。殁后方知皆谶。公第四公子树斋为尚书，应第三句。又一联云：&ldo;千红万紫费安排，底事功成驾便回？&rdo;亦暗藏骑箕之意，皆无心偶触云。

七

副宪赵学斋先生提倡后学，爱才如命。掌教万松书院，识拔英俊少年，一时遂有《北史》张雕武之谤。不数年，所识拔者，云蒸霞起，如：吴云岩、叶登南辈，皆作状元词翰，浮言始息。有项春台秀才早卒，先生哭之云：&ldo;文章灵气归何处？师弟情缘结再生。&rdo;余在京师，《送王卿华归里》云：&ldo;风怀似我能怜我，客路逢君又别君。&rdo;先生读之，谓卿华曰：&ldo;此种人才，当铸黄金事之。&rdo;先生讳大鲸。

八

蒋南庄守颍州，有句云：&ldo;人原是俗非因吏，仕岂能优且读书。&rdo;谦而蕴藉。《过泷喉》云；&ldo;乱石磨舟泉有骨，双桡拨雾水生尘。&rdo;与徐凤木布衣&ldo;水浅搁舟沙怒语，山弯转舵月回眸&rdo;相似。蒋名熊昌，常州人。

九

汤潜庵巡抚江苏，《出郭》云：&ldo;按部雨余香稻熟，课农花发晓云轻。&rdo;人言公理学名儒，何诗之清婉也？余记座师孙文定公亦有咏《梅》云：&ldo;天地心从数点见，河山春借一枝回。&rdo;诗不腐，而言外俱含道气。

一o

朱子立中丞，高颧长髯，多权谋，人称&ldo;双料曹操&rdo;；与西林相公共事云南，彼此抵牾。朱，有句云：&ldo;畏暑铺长簟，思风去短屏。&rdo;颇闲雅，不类其为人。康熙间，施漕帅讳世纶者，亦刚不可犯。有句云：&ldo;爱山移舫对，隔水问花多。&rdo;与中丞同调。朱名纲。

一一

己未冬，余乞假归娶；路过扬州，转运使徐梅麓先生止而觞之。席无杂宾，汪度龄应铨、唐赤子建中，皆翰林前辈。余科最晚，年最少，终席敬慎威仪，不敢发一语。但见壁上有赤子先生《端午竹枝》云：&ldo;无端铙鼓出空舟，赚得珠帘尽上钩。小玉低言娇女避，郎君倚扇在船头。&rdo;

湖南张少廷尉名璨，字岂石，紫髯伟貌，议论风生，能赤手捕盗。与鲁观察亮侪，俱权奇自喜。题所居云：&ldo;南轩北牖又东扉，取次园林待我归。当路莫栽荆棘草，他年免挂子孙衣。&rdo;言可风世。又《戏题》云：&ldo;书画琴棋诗酒花，当年件件不离他。而今七事都更变，柴米油盐酱醋茶。&rdo;殊解颐也。又谓人云；&ldo;见鬼莫怕，但与之打。&rdo;人问：&ldo;打败奈何？&rdo;曰：&ldo;我打败，才同他一样。&rdo;

冯古浦在西林相公席上咏《牡丹》云：&ldo;诗到清平能动主，花虽富贵不骄人。&rdo;西林喜，赠遗甚厚。此诗若在他人席上作，便觉无谓。

一四

丙辰，余在都中，受知于张鹭洲先生。先生作御史，立朝侃侃，颇著风绩。有《柳鱼集》行世。余购得，被人攫去，时为恼闷。甲午岁，余泊舟丹阳，旁有小舟相并。时天暑，彼此窗开。余舱中诗稿堆积几上。邻舟一女子，容貌庄姝，每伺余出舱，便注目偷视，若领解者。余心疑之。问其家人，乃先生女，嫁汪文端公从子某。因招汪入舱话旧。问先生诗，不能记。入问夫人，夫人乃诵其《巡台湾作》云：&ldo;少寒多暖不霜天，木叶长青花久妍。真个四时皆是夏，荷花度腊菊迎年。&rdo;

一五

宛平黄昆圃先生，康熙辛未词林子告后，在长安主持风雅。人有一技一长，必为揄扬，无须识面。李方伯渭来江南，余往衙参。一见，便云：&ldo;昆圃先生交好耶？&rdo;余曰：&ldo;未也。&rdo;方伯云：&ldo;我出都时，黄公以足下再三托我。&rdo;方知先生怜才，有古人风。《庚午重赴鹿鸣》诗曰：&ldo;蕊榜新开敞盛筵，漫劳车马问衰年。雀罗门巷群相讶，鹤发重联桂籍仙。&rdo;《辛未重赴琼林》诗曰：&ldo;天鼓声喧晓漏余，春风吹雨洒庭除。婆娑老眼看新榜，仿佛青云接敝庐。&rdo;&ldo;鹤返故巢无宿侣，花开仙洞见新枝。辅轩南国追畴昔，风雨桥山怆梦思。&rdo;先生巡抚浙江，追感两朝恩遇，故诗中及之。

一六

姜白石云：&ldo;人所易言，我寡言之；人所难言，我易言之：诗便不俗。&rdo;

一七

古人诗有全篇用平声者，天随子《夏日》诗，四十字皆平声。有全篇用仄声者，梅圣俞《酌酒与妇饮》一篇皆仄声。有通首不用韵者，古《采莲曲》是也。有平仄各押韵者，唐末章碣以八句诗平仄各有一韵是也。诗家变体，宋魏菊庄《诗人玉屑》，言之最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