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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第1页）

六五

陶贞白云：&ldo;仙人九障，名居一焉。&rdo;余不幸负虚名。丁丑过书肆，见有作《金陵怀古》诗者，姓王，名颠客，假余序文。诗既不佳，序亦相称，余一笑置之。后三年，再过书肆，见《清溪唱酬集》一本，载上海彭金度、砀山汪元琛、太仓毕泷等，共三十余人；前骈体序，亦假我姓名。诗序俱佳，不能无讶。因买归，示程鱼门。程笑曰：&ldo;名之累人如此。虽然，如鱼门之名，求其一假，尚未可得。&rdo;后十年，集中王陆提、曹锡辰、徐德谅、范云鹏四人，都来相见。而诸君子则终未谋面。姑录数首，以志暗中因缘。范《采菱曲》云：&ldo;采莲莫采菱，菱角刺侬手。采菱莫采莲，莲心苦侬口。刺手苦侬苦不深，苦口兼欲苦侬心。&rdo;汪《金陵杂诗》云：&ldo;清江一曲鸭头波，相约湔裙踏浅莎。双桨月明桃叶渡，但闻人语不闻歌。&rdo;

六七

王西庄光禄，为人作序云：&ldo;所谓诗人者，非必其能吟诗也。果能胸境超脱，相对温雅，虽一字不识，真诗人矣。如其胸境龌龊，相对尘俗，虽终日咬文嚼字，连篇累牍，乃非诗人矣。&rdo;余爱其言，深有得于诗之先者，故录之。

六八

丙辰，余将赴广西。吾乡有孔先生者，年八十余，赠诗云：&ldo;画眉声里推篷坐，不是看山便读书。&rdo;

六九

张宫詹鹏狲，受今上知最深。侍值乾清门，方宣召，而张已归。上以诗责之云：&ldo;传宣学士为吟诗，勤政临轩未退时。试问《羔羊》三首内，几曾此际许委蛇？&rdo;命依韵和呈，聊当自讼。张奉旨呈诗，上喜，赐以克食。张进谢恩诗，有&ldo;温语更欣天一笑，翻教赐汝得便宜&rdo;之句。后数日，和上《柳絮》诗，托词见意云：&ldo;空阶匀积似铺霜，忽起因风上玉堂。纵有别情供管领，本无才思敢轻狂。散来欲着仍难起，飞去如闲恰又忙。剩有鬓丝堪比素，蜂粘雀啄底何妨？&rdo;《嘲春风》云：&ldo;封姨十八正当家，墙角朱幡弄影斜。扫尽乱红无兴绪，强将余力管杨花。&rdo;先生咏物诗，尤为独绝。如集中《泥美人》、《雁字》、《粉团》、《玉环》诸题，皆能不脱不粘，出人意表。少时游楚南，太守张苍崖懋赠以序云：&ldo;好穷七泽之游，勿遽吞吾云梦；试问郢中之客，谁能和汝《阳春》？&rdo;

七o

康熙庚子，常熟杜昌丁入藏，过澜沧百里；其部落日估保，有小女名伦几卑，聪慧明艳，能通汉语。昌丁来往，屡主其家，见辄呼&ldo;木瓜呀布&rdo;。&ldo;木瓜&rdo;者，尊称也；&ldo;呀布&rdo;者，犹言好也。彼此有情。临行，以所挂戒珠作赠，挥泪而别。归语士大夫，咸为怃然。沈子大先生作诗云：&ldo;估僚小女年十六，生长胡乡服胡服。红厨窄衫小垂手，白毹贴地双趺足。汉家天子抚穷边，门前节使纷蝉联。慧性早能通汉语，含情何处结微缘？杜郎七尺青云士，仗剑辞家报知己。匹马翩翩去复回，暂借估棕息行李。解鞍入户诧嫣然，万里归心一笑宽。笑迎板屋藏春暖，絮问游踪念夏寒。自言去日曾相见，君自无心妾自怜。妾心如月常临汉，君意如云欲返山。私语闲将番字教，烹茶知厌酪浆膻。雨意绸缪俄十日，谁言十日是千年？留君不住归东土，恨无双翼随君举。聊解胸前玛瑙珠，将泪和珠亲赠与。一珠一念是妾心，百回不断珠中缕。尘起如烟马如电，珠在君怀君不见。黄河东流黑水西，脉脉空悬情一线。&rdo;

七一

郭晖远寄家信，误封白纸。妻答诗曰：&ldo;碧纱窗下启缄封，尺纸从头彻尾空。应是仙郎怀别恨，忆人全在不言中。&rdo;

七二

苏州谢沧湄老于游幕，为淮关榷使年希尧之上客。有得意句云：&ldo;惟有乡心消不得，又随一雁落江南。&rdo;每旅夜高吟，则声泪俱下。《过惠山》云；&ldo;路转弓弯三里赊，好风犹趁半帆斜。莺声满店二泉酒，春雨维舟一树花。白发来游嗟已晚，青山如画欲移家。几时来傍禅灯宿，惠麓云中汲井华。&rdo;

七三

征士王载扬，吟诗以对仗为工，有句云：&ldo;百五正逢寒食节，十千谁醉美人家？&rdo;爱余《滕王阁》诗&ldo;阿房有焦土，玉楼无故钉&rdo;一联。湖州徐阶五先生《赠沈椒园》诗云：&ldo;诗派同初白，官情共软红。&rdo;以沈乃初白先生外孙故也。王亦爱而时时诵之。徐知予于未遇时。记其《关山月》一首云：&ldo;大牙旗卷夕阳残，旋见城边涌玉盘。鼓角无声霜气肃，山河流影镜光寒。白头汉将占星立，红泪胡姬倚马看。净扫烟尘天阙迥，清辉多处是长安。&rdo;先生名以升，雍正癸卯翰林，官臬使。

七四

兴化郑板桥作宰山东，与余从未识面；有误传余死者，板桥大哭，以足蹋地。余闻而感焉。后廿年，与余相见于卢雅雨席间。板桥言：&ldo;天下虽大，人才屈指不过数人。&rdo;余故赠诗云：&ldo;闻死误抛干点泪，论才不觉九州宽。&rdo;板桥深于时文，工画，诗非所长。佳句云：&ldo;月来满地水，云起一天山。&rdo;&ldo;五更上马披风露，晓月随人出树林。&rdo;&ldo;奴藏去志神先沮，鹤有饥容羽不修。&rdo;皆可诵也。板桥多外宠，常言欲改律文笞臀为笞背。闻者笑之。

七立

戴雪村学士典试顺天，为忌者所伤，落职家居。其饮酒如长鲸吸海，卒以此成疾，亡沅州。《立秋》云：&ldo;沅州秋信悄然生，旅思无烦雁到惊。月落尚余山桂白，露零先着海棠清。梦如蝶不离纹簟，静觉蛩都就画楹。愧是上方旬日住，禅观曾未遣微情。&rdo;《镇远》云：&ldo;泉脉自来檐可接，箐端时暝雨旋倾。只愁归说人难信，安得吟成更画成？&rdo;

七六

杜茶村为国初逸老，人多重其五律。余以为袭杜之皮毛，甚觉无味。独爱其咏《海棠》一句云：&ldo;全树开成一朵花。&rdo;

七七

晁君诚诗：&ldo;小雨悄悄人不寐，卧听羸马龁残刍。&rdo;真静中妙境也。黄鲁直学之云：&ldo;马龅枯箕喧午梦，误惊风雨浪翻江。&rdo;落笔太狠，便无意致。

七八

隐仙庵道士周明先善琴，能诗，离随园甚近，年未五十亡。余录其佳句云：&ldo;神仙乐事君知否？只比人间多笑声。&rdo;&ldo;竹间楼小窗三面，山里人稀树四邻。&rdo;&ldo;壁琴风过闻天籁，香碗灰深袅篆烟。&rdo;&ldo;雨中破壁蜗留篆，醉后余腥蚁起兵。&rdo;又：&ldo;新笋成时白昼长。&rdo;七字亦妙。

七九

姑苏隐者殷如梅，字羽调。咏《桃花》云：&ldo;望去分明临水岸，开残容易逐杨花。&rdo;咏《梅》云：&ldo;自是岁寒松竹伴，无心要占百花先。&rdo;《谢人惠佛手启》云：&ldo;数来千指，屈伸总是无名；看去两枝，大小岂能垂手？&rdo;《憎蚊》云：&ldo;以启其毛，何堪供汝流歌？不濡其味，亦且惊我虚声。&rdo;

八0

杭州多高士。梁秋潭先生，因从子诗正贵，后遂不乡试，耻以官卷中故也。《垂钓》云：&ldo;一溪新涨失前汀，照见青山处处青。香饵自香鱼不食，钓竿只好立蜻蜓。&rdo;《题{采芝图》云：&ldo;山间石上烂生光，曾受青城道士方。自采自餐还自寿，不来朝市说珍祥。&rdo;宋杏洲先生《咏槐花》云：&ldo;寄语世间诸举子，不应才到此时忙。&rdo;周征士西穆《湖上》云：&ldo;野鸥导我有闲意，新柳笑人成老夫。&rdo;施文学《竹田湖心亭》云：&ldo;六时但有藏风至，五月来看梅雨晴。&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