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那人伸手轻轻环住了他。
叶熹从来不知道,生死似乎没有界限,生者可以死,死亦可以生。程秋白是死还是生,压根就不重要,权当他解甲归田,他便随他一同,骑一匹快马,乘一叶轻舟,放歌一曲,浮一大白,足矣。
叶熹仍是每日都兴高采烈,没有什么事能扰他烦心。
他看着程秋白,扬声笑道:&ldo;走,我们回长安。&rdo;
[其三]茧
鲜卑山的雨一下起来没完没了,让人哪儿都去不了。这样的雨季却是发菌子的好时候,在这薄雾弥漫的茂密杉林里,长出了数以千计的细小菌人。
它们是唯一能陪伴夏临渊的生灵,温顺,安静,如同鲜卑山的守护神。
夏临渊和往常一样,带着一群菌人,挎着竹篓,去林中掘野菜。他熟知山脉的灵性,山神接纳他在此生活,对这片浩瀚绿海他只能瞻仰,不可亵渎。
今日的空气中除了熟悉的潮湿水气,还有一丝腥。菌人们在夏临渊耳边吟语,他听不懂,但也意识到前方有异样。未走出几步,便发现一棵云杉下倒了个人,一身黑衣,看不清面目,身上的血倒是淌了一地。
夏临渊神色微变,警觉地观察了片刻,见那人不似伪装,才又走上前去,探了探他的脉搏。
很微弱,差不多该入土了。
他的伤口大半是山魈撕咬而致,另一些恐怕是逃跑过程中摔的。他歪打正着到了这片山魈无法进入的林中,余了一口气,只能说运气不错。而他的身份……夏临渊往他里衣里一掏,里面有一块还带着体温,刻着鸟形纹章的白色玉佩‐‐果然。
夏临渊从篓中拿出一把割糙的镰刀,对着这人的脖子比划了一下,不费吹灰之力他都能了结掉这个受重伤的男人。
思忖良久,那柄镰刀最终还是没有落下。
替他做好简单的包扎后,夏临渊将他扛回去搁在了柴房中,往他嘴里塞了棵吊命的老参,取出多年为再使用的药箱,竟是把人给救活了。
这个人醒过来已是半月以后,夏临渊几乎是算好了时间,早早地把他捆在了榻上,待他一睁眼,迎接他的便是一枚抵在咽喉处的半尺来长的银针。
那人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自己现在的处境,颜色浅淡的眼珠子转了转,沙哑地道:&ldo;救命之恩,某没齿难忘。&rdo;
夏临渊没有任何回应,那张文弱素雅的脸上满是防备,眼睛里透出与他气质不符的狠意。
&ldo;在下贺兰观月,敢问阁下尊姓……&rdo;
&ldo;你知道,不用在我面前装。&rdo;夏临渊冷冷道。
贺兰观月沉默片晌,闭目吐出一口浊气:&ldo;为何救我?&rdo;明知道他是来取他性命的。
&ldo;策反你。&rdo;
如此冠冕堂皇,贺兰观月一时语塞。他活动了一下脖子,没想到夏临渊竟然抖了一下,吓得退了半步,眼神惊疑不定,似乎以为贺兰观月要对他不利。
这惊弓之鸟般的样子令贺兰观月起了作耍他的心思,淡笑道:&ldo;救我一命,你觉得就能让我倒戈?你一直用药物限制我,我也只是个废人,对你而言没有多大用处。&rdo;
夏临渊独自一人在荒山野岭生活太久,就算他再是孤僻,内心深处总还是会有与人接近的渴望,即使那人是个为他人头而来的杀手。夏临渊如此大费周章地救贺兰观月,无非是想将他收为己用,不管夏临渊手段是软是硬,公不公平,这都是一项交易。
&ldo;你还想要什么?&rdo;夏临渊沉声道。
这句话一出,贺兰观月便知自己仍有讨价还价的余地,笑意更浓了:&ldo;想要……和你共度良宵。&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