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就为这事?”
“这事怕有麻烦,必须回来一趟,取得你的理解和谅解。”柳留梅说,“我想好了,这么个拖下去,父母不安心;同你公开,父母伤心;同你分手,你我难心。既为安抚父母,也为日子安稳些,这就必须有个婚礼。实质上的男一号当然是你,但形式上的男一号不是你,想来想去想到了你的女婿。”
艾教授不由得一愣,她这不是在编传奇吧?但看到女弟子一脸的认真,认真中的一点无奈。但是换位思考一下,也就大体予以理解。只是女婿女儿的工作如何去做?
“我想找你女儿直接谈一下,因为这事关系到三个人,你、你女婿、你女儿,两个男人好商量。”
“你怎么知道我女婿好商量?”
“因为他是个很难得的善于理解人的男人。”
“你不怕我女儿冲撞你?”
“不怕,她要冲撞早就冲撞了。你没看到早先多卿老师家里儿媳妇对老公公的冲撞?”
“这婚礼不就一两天完事?我看只要女婿同意,不一定让我女儿知道。”
“这事不是这样的。有的事不能不瞒,那是无奈,有的事假如现在瞒着以后泄露出去后果严重,那是不能瞒着的。我有一个男同事,人生的帅而精明,他的一位大学里的女同学,要往我们市里调,单位不放行,说除非你的男人在那里,我们放行。这女的真行,弄了张假结婚证书,去糊弄领导。领导说,那你把你男人带过来,我们要同你男人谈一谈。这样我们那位男同事就被他的女同学借走。去了以后,领导很热情的接待,表示他们研究一下后,可以考虑放行他的妻子,当晚设宴招待。这领导鬼的很哪,派人监视两人是否住在一起。我们的男同事在晚宴结束后,挽着老同学的手悄悄说:‘你不觉得这里有文章?今晚得在你的单身宿舍将就一晚。’后来,这女的调动一事果然成功。可是我们男同事的女友不知怎么知道这狸猫换太子的事,不干了,她生气了,竟然两人同住一屋一夜,闹的昏天黑地。假如事先同她通好气,即使临场有变,事后能解释清楚,也不至于弄得最后分手了事。”
“这事按说可以保密,何以会让她女友知道?”
“他回来后很得意的自吹,怎样识破那领导的阴谋,还说那晚女同学很感动,要他睡在她的小床上,自己打地铺。怎么能让女人受屈呢,还是自己睡的地铺,那晚睡得真香啊。他这一吹嘘,能不传到他女友那里?男人总爱吹嘘自己的丰功伟绩。”
“你是担心瞒着我女儿,可能回造成两口离婚?”
“那倒不是。我一直很尊重你女儿,可这么几年我们两人竟未谋面,趁这档口见一下吧。”
“女儿要是不见你呢?你知道我女儿是很有个性的。她在读研究生的时候,导师要她们几个研究生帮着收集资料,她就是没有干。”
“真要不见,我当然会尊重她。”
“她现在忙,又当了官,不一定有时间。”
先前乡镇中学的老校长不知怎么知道柳留梅回来了,从艾教授处联系上她,说要她在市里讲一堂公开课。老校长研究生毕业后为了家庭,参加了市公务员考试,笔试口试都是第二名,市里得知他原是本市的一位中学校长,便让他去了市教委当副主任,现在是市教委二把手,一般二把手管学校建设,这可是个肥缺,他却主动提出抓教学,别的事一概不问,也是位官场另类。
柳留梅的公开课已经不是先前刚毕业的小女子教师上的那种背书似的比赛课,上出了水平,上出了档次,上出了时代性,有不少校长来听课。当知道柳留梅原是本市的一位名不见经传的教师时,不竟生出些许感慨。课后老校长邀了几位听课的教师和校长开了座谈会,大都是溢美之词,不过也是心里话。
“柳老师,请教一个问题,我们学校初中语文组前不久在争论一个问题,对朱自清《背影》的理解,原因是有位青年教师没有按教参本的观点讲,教参本的观点是《背影》表现了父子真情。至今他们没有一个统一的看法。这个问题怎么看,我回家请教老父亲,他也说不出一个所以然。”
老校长介绍说:“柳老师,这位是米校长,她是社会学专家,对学校的教学很关心的。”
柳留梅对米校长点了下头,然后很认真的想了想:“这个问题涉及到对文本的理解。著名的德国哲学家伽达默尔认为“理解不可能是一种复制的行为,而始终是一种创造性的行为。”多年来对课文《背影》的理解定位在“感人的父子真情”,这样的理解没有错,但是仅仅只是停留在这一个理解上是不够的,就失去了阅读的创造性。比如季羡林先生对《背影》另有理解,他说:“读朱自清先生的背影,就应该把眼光放远,远到齐家、治国、平天下。然后才能真正体会到这篇名文所蕴涵的真精神。若只拘泥于欣赏真挚感人的父之之情,则眼光未免太短钱了。”从伽达默尔的现代诠释学观点来看,季羡林的理解可认为是创造性的行为。
座谈会结束后,米校长对柳留梅说:“柳老师,您回哪里?”
柳留梅说:“我去大学。”
“那您坐我的车,顺路。”
柳留梅犹豫一下,还是坐进了米校长的车。
米校长驾车很熟练的样子,车子拐进一家酒店:“柳老师,到吃晚饭的时候了,我们随便吃一点吧,我早该请您了。”
柳留梅有点不解,下了车,米校长选了一个小包间。这时艾教授短信来了:“我女儿今晚请你吃饭。”
柳留梅回了条短信:“今晚有饭局,改天吧。”
老头子又回短信:“你怎么忘了你师母是米家的人。”
柳留梅一愣之后,见米校长在微笑,便什么都明白。原来她是用母亲的“米”姓而没有用父亲的“艾”姓。
米校长点了几个菜,要了一瓶红酒。
“不喝了吧,你要开车。”
“今天不能无酒,喝了再说。”米校长说。
两人边吃边谈。
“柳老师,我首先要感谢您,这几年您陪我爸一路走了过来,我们知道你们这一路的不容易,等于是逆风持烛。但你们能在中国浓厚的传统环境中坚持到现在,而且彼此成了精神盟友,我们当子女的为你们高兴。”米校长同柳留梅碰了下杯,“很感谢您在我妈病重时,日夜照顾我妈一段时日,那时我正在紧张的写研究生毕业论文,实在回不去。”
“在中国不是所子女能像你们夫妻这样理解老人的,我真的很幸运,我感谢你们。”
“我是搞社会学的,我那位是律师,对这两种领域的人的起码要求是尊重人的基本权利,您同我老爸的感情,属于你们的生存权利之一,我们没有理由反对,我们倒是一直期待你们公开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