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爷说,我想想吧,这小夏的婚姻大事,早晚都要解决。
工作室里,小夏已经在开始雕刻那张脚踏了。他用的是那把反手斜的雕刀,先铲平了一下表面,熟悉了木质的纹理,然后放下反手斜,去工具箱里找那把正手斜,几十把刀具,他翻来翻去看了几遍,偏是没见到那把正手斜的雕刀。忽然间小夏似乎感觉心脏收紧了,他想起来了,昨天晚上,那把正手斜留在了公寓楼交际花的卧室,门被撞开,宪兵冲进来的时候,他顺势抽出腰间的正手斜雕刀抛了出来,当即那雕刀正中宪兵的喉管。
小夏很懊恼,走的时候竟然忘了将那把正手斜雕刀带走。
那把正手斜的雕刀此时正在张昆的手上。
张昆把宪兵的尸体翻过来的时候,见到尸体的脖子上插着刀,深入有二寸左右,他把刀慢慢地拔出来,很快认出这种刀是雕刻刀具中的一种。他基本上可以认定,这把刀显然就是凶手作案的工具了。
雕刀上凝固了很多血浆,似乎还能嗅到血腥的味道。他拿出一个纸袋,将雕刀装进来,然后放进自己的口袋里。张昆站起身来,看着床前墙壁上那张曲丽曼的大照片,上面全都是血迹,有的干了,有的还没有干,那些血水组成的形状,酷似一朵凋零的莲花。他的目光再往旁边移动,见到了衣架上挂有山田介二的军服,有手枪,有军刀。
无疑,这里才是山田介二被杀的第一现场。
张昆下楼来到大院,他的身后两名巡捕抬着宪兵的尸体。大院草坪上停有那辆山田专用的轿车,车门拉开,里面已经有了三具尸体,加上巡捕抬下来的这一具尸体放进去,正好是两双。
张昆回到巡捕房,总探长约翰逊正在等他。
约翰逊焦灼的眼睛看着张昆,他说,这回事件闹大了,如果再抓不到凶手,我们真没法跟日方交待了。张昆有些烦恼地说,我也不希望日本人是死在法租界,可偏偏他们就要往这个地盘上钻呀。约翰逊说,张探长你说这些话有什么用,必须抓紧时间,把案子破了。张昆说,现在唯一的线索,是找到曲丽曼,只有她知道昨天晚上整个作案的过程,我已经布置了人手去火车站、汽车站和码头,这个女人有可能去的地方,我都派人去了。约翰逊说,这个女人是死是活都不知道,难道找不着这个女人,案子就破不了吗?张昆冷静一下,他说,但愿她还活着,找到了她,这个案子我还能有些把握。约翰逊问,张探长你说你有把握,是不是你还查到有关这起谋杀案的其他线索?张昆说,总探长,既然你让我主抓这个案子,就请您相信我。
这时桌上的电话铃声响了,张昆接听,是找约翰逊的。约翰逊接过电话之后,神情一阵沮丧,他告诉张昆,宪兵司令部的人把公董局给围起来了,井川少将的火气很大,如果七天之内租界不能交出凶手,日方将不得不采取过激的行动,领事大人让他立即过去。
张昆送约翰逊出门,约翰逊有些抱怨地说,日本人实在是欺人太甚了,但是你们中国人呢,国家都已经灭亡了,还要去生出这些事非来,也太自不量力了吧。张昆听到这话心里不痛快了,他说,约翰逊先生,我想请问您一下,如果法国灭亡了,你会说出这样的话吗?
约翰逊朝着张昆翻动了一下蓝色的眼珠,嘴巴张了张,往里咽进了一口痰。
张昆回到办公室,他从袋子里拿出那把雕刀来。雕刀上粘满了血迹,看上去显得锈迹斑斑,像是一块埋藏了千年的古董。
早晨张昆在公寓楼下见到第一具日本人尸体的时候,基本就可以确定此案犯跟上次刺杀岗村参谋长及六名宪兵是同一人所为,此人武艺高超,胆量过人,善于用刀,而且用的都是雕刀,现在张昆可以认定,使刀的人应该跟雕刻有关,拿起刀来非常顺手。但是在上海滩至少有几百家做雕刻的商行、公司、及店铺,即使有可能展开全面普查,那也是大海捞针。张昆皱着眉头,该从哪里下手,他认真地思考起来。
这时电话铃声又响,他拿起电话,嘴里应了一声,我是张探长,张昆听完电话,&ldo;啪&rdo;地一声搁下电话筒,朝着门外喊了一声刘大个。
门口一名身材高大的巡捕快步进来,刘大个是山东人,双腿立正说,俺在,张大哥,啥事呀?张昆说,刘大个,再带上两个人,立即跟我走。
彩儿和阿牛分坐在两辆黄包车上,黄包车很快来到唐公馆大门外。彩儿下车,阿牛也下车,阿牛的手上提着两大篮子的菜,有猪肉,有牛肉,有鲜鱼,还有两只大母鸡。
阿牛说,二小姐呀,你也是的,一大清早拉着我去城隍庙站队买梨膏糖,这又亲自跟着我去菜市场,耽误这么多的时间,我看你上街好像是要找什么东西,心思就不在这上面,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呀?
听到这话,彩儿的脸上还真有了点失落的神情。她上街的目的,是想看看有没有什么传单标语地下小报之类的东西张贴出来,因此见到街角上的电灯杆子,她都要看上一眼,可最终还是没能得到她想象中的结果。可这明明昨天半夜里小夏有了行动,不死几个日本人那才是怪事,怎么消息会封锁这么死,一点动静儿都没有呢,难道真是她误会了小夏,但她亲眼看到小夏床下那条灰色的长裤上粘有血迹呀。彩儿摇了摇头,她坚信自己的判断没有错。